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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王叔文得君怙寵 韋執誼坐黨貶官(2)


  侍御史竇群,素來剛直,獨語叔文道:「天下事未可逆料,公亦宜稍自引嫌。」

  叔文驚問何故?

  群答道:「李實嘗怙恩挾貴,睥睨一世,當時公逡巡路旁,尚只江南一吏,今李實遭貶,公為後起,怎保路旁無與公相等呢?」【恰是忠告。】

  叔文全然不睬。群即退草彈文,劾奏劉禹錫等挾邪亂政,不宜在朝。不明斥叔文,想是尚留情誼。次日呈將進去,禹錫等當然得知,忙與叔文商議,設法逐群。叔文轉告韋執誼,執誼道:「群以直聲聞天下,倘驟加斥逐,我輩必負惡名,還請暫時容忍,待後再議!」

  叔文面有慍色。執誼終執前說,不欲罷群,群因仍在位。禦史中丞武元衡,兼山陵儀仗使,禹錫向元衡前,求為判官,元衡不許。叔文以元衡職操風憲,密遣人誘啖權利,諷使附己,元衡又不從。由是互進讒言,左遷元衡為左庶子。一班干祿市寵諸徒,見他大權見握,不得不昏暮乞憐。叔文與伾,及黨人數十家,都是門庭似市,日夜不絕,且往往不得遽見,多就鄰近寓宿,凡餅肆酒壚中,盡寄宦跡,每夕須出旅資千錢,方准容膝。那熱心做官的人,還管甚麼小費,就使要許多賄賂,也不惜東掇西湊,供奉黨人。王伾最號貪婪,按官取賄,毫無忌憚,所得金帛,用一大櫃收藏,伾夫婦共臥櫃上,以防盜竊,好算是愛財如命了。【何不喝荸薺湯?】

  順宗久疾不愈,大臣等罕見顏色,擬請立儲備變。獨伾與叔文等,欲專大權,多方阻撓。宦官俱文珍、劉光錡、薛盈珍等,陰忌黨人,密啟順宗,速建太子。順宗召入翰林學士鄭絪等,商議立儲事宜,絪並不多言,但書「立嫡以長」四字,進呈御覽。順宗點首示意。絪遂承制草詔,立廣陵王淳為太子,改名為純。

  原來順宗有二十七子,長子純,系王良娣所出,年已二十有八,夙號英明,德宗時已受封為廣陵郡王,至是立為太子,全由鄭絪一人主持,就中惟俱文珍等幾個近侍,算是預聞,此外沒人參議,連牛昭容都不得知曉。一經詔下,內外驚為特舉,相率稱賀。付畀得人,不可謂順宗非賢,但剏議出自閹宦,終貽後患。

  惟叔文面帶愁容,獨吟杜甫題諸葛祠詩道:「出師未捷身先死,長使英雄淚滿襟。」二語吟畢,旁人多半竊笑,他益加疑懼,日召黨人謀議,且常至中書省,與韋執誼密談。

  一日已值午牌,獨乘車往見執誼,門吏出阻道:「相公方食,不便見客。」

  叔文怒叱道:「你敢不容我進去麼?」

  門吏婉言道:「這是向來舊例。」

  叔文不待說畢,便厲聲道:「有什麼例不例?」

  門吏乃入白執誼,執誼只好出迎,與叔文同往閣中。杜佑、高郢、鄭珣瑜三人,本與執誼會食,見執誼入內,彼此停箸以待,良久方有人出報道:「韋相公已與王學士同食閣中,諸相公不必再待了。」

  佑與郢方敢續食。

  珣瑜草草食罷,退語左右道:「我豈可複居此位,長做一伴食中書麼?」遂跨馬徑歸,稱疾不出。

  還有資格最老的賈耽,已有好多時不到省中,一再上表辭職,乞許骸骨歸裡,惟未見詔書下來。執誼妻父杜黃裳,曾任侍御史,為裴延齡所忌,留滯台閣,十年不遷。及執誼入相,始遷太常卿,因勸執誼率領群臣,請太子監國。

  執誼驚訝道:「丈人甫得一官,奈何即開口議禁中事?」

  黃裳勃然道:「我受恩三朝,怎得因一官相屬,遂賣卻本來面目?」

  說罷,拂衣趨出。執誼因受叔文囑託,特薦陸質為侍讀使,潛伺太子意,並得乘間進言。

  陸質即陸淳,因避太子原名,改名為質。質入講經義,免不得兼及外事,太子變色道:「皇上令先生來此,無非為寡人講經,奈何旁及他務?寡人實不願與聞!」

  質碰了一個釘子,赧顏而退。

  叔文又慮宦官作梗,複引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,為神策京西行營節度使,即用韓泰為行軍司馬。泰有籌畫,為叔文等所倚重。叔文推薦希朝,明明是借他出面,暗中實恃泰為主,令泰號召西北諸軍,與為聯絡,抑制宦官。宦官俱文珍等,窺透機謀,亟遣人密告諸鎮,慎勿以兵屬人。及希朝與泰,到了奉天,檄令諸鎮將入會,諸鎮將托詞遷延,始終不至,任你韓泰足智多謀,至此也束手無策,只好怏怏回都。叔文得泰還報,正在懊悵,不意制書又下,調他為戶部侍郎,仍充度支鹽鐵轉運等副使,這一驚非同小可,便語諸學士道:「我逐日來翰院中,商量公事,今把我院職撤銷,將來如何到此呢?」

  說至此,幾乎泣下。王伾代為疏請,乃許三五日一入翰院,叔文方解去一半愁腸。

  宣化巡官羊士諤,因事入京,公言叔文罪惡。叔文大怒,即商諸韋執誼,欲請旨處斬。執誼不答。叔文道:「就使免斬,亦當杖死。」

  執誼仍然搖首。叔文悻悻出去,執誼乃貶士諤為甯化尉。適劍南度支副使劉辟入京,求領劍南三川,且假韋皋名目,語叔文道:「太尉使辟,向公道達誠意,若與辟三川,當效死相助,否則亦當怨公。」

  叔文怒道:「節使豈可自請?韋太尉也太覺糊塗了。」

  遂將辟拒退。又與執誼面議,欲斬劉辟,韋執誼仍然不允。【辟實可殺。】

  叔文忍無可忍,當面詬責,備極揶揄,執誼無詞可對,及叔文已歸,乃使人謝叔文道:「非敢負約,實欲曲成兄事,不得不然。」

  叔文總說他忘恩負義,與為仇隙。未幾叔文母病,將要謝世,叔文卻盛設酒饌,邀請諸學士,及宦官李忠言俱文珍劉光錡等,一同入座。酒行數巡,叔文語眾道:「叔文母病,因身任國事,不得親侍醫藥,未免子道有虧,今擬乞假歸侍。自念在朝數年,任勞任怨,無非為報國計,不避危疑,一旦歸去,謗必隨至,在座諸公,若肯諒我愚誠,代為洗刷,叔文即不勝銜感了。」

  如此膽怯,何必植黨營私。滿座俱未及答,獨俱文珍冷笑道:「禮義不愆,何恤人言?王公亦未免多心呢。」

  大眾應聲附和,說得叔文無可措辭,可見宦官勢盛,但斟酒相勸,各盡數杯而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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