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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回 貶忠州劉晏冤死 守臨洺張伾得援(2)


  炎得書甚怒,召秀實為司農卿,遣河中尹李懷光,督造新城。懷光素來嚴刻,涇原軍士,聞名生畏,各有異言。別駕劉文喜,趁勢糾眾,反抗朝廷,先上了一道表文,只說是請還原官,萬一段難再來,應簡朱泚為帥。至德宗用朱代李,文喜又不受詔,欲效河北諸鎮故例,自為節度使,乃下詔令朱泚李懷光,發兵討文喜,文喜向吐蕃乞援,吐蕃不肯發兵,一城鬥大,禁不起兩軍圍攻,困守了好幾旬,城中內亂,涇州副將劉海賓,殺斃文喜,獻首乞降,涇原始平。但原州城終因此罷工。

  德宗既得文喜首,懸示京師,適李正己遣參佐入朝,由德宗令視逆首,有示戒意。參佐歸白正己,正己很是不安。嗣聞劉晏被殺,乃上表問晏罪狀,語帶譏訕。德宗不報,獨楊炎不免心虛,密遣私人分詣諸鎮,自為辯白,只說殺晏由主上獨裁,於己無與。此次恰弄巧成拙了。正己乃複上表,竟指斥德宗不明,有「誅晏太暴,不諮宰輔」二語。德宗覽表起疑,也令中使往問正己。正己說是由炎傳言。中使返報德宗,德宗因不悅炎,別選了一個著名奸臣,來與共相。

  這人為誰?就是盧弈子盧杞,盧弈為安祿山所害,大節炳然。【見前文。】子杞貌醜,面色如藍,居常惡衣菲食,似有乃祖盧懷慎遺風,其實是釣名沽譽,不近人情。起初以父蔭得官,累任至虢州刺史,嘗奏稱州中有官豕三千,足為民患。

  德宗令轉徙沙苑,杞複上言:「沙苑地在同州,也是陛下子民,何分彼此,不如宰食為便。」

  德宗讚美道:「杞守虢州,憂及他方,真宰相才哩。」【已受欺了。】

  遂以豕賜貧民,召杞為禦史中丞。尋因與炎有嫌,竟擢為門下侍郎,同平章事。炎謂杞不學,羞與同列。【你亦何嘗有學?】杞亦知上意嫉炎,樂得投阱下石,從此炎趨入危境,也要身命不保了。【天道好還。】

  忽有一老婦自稱太后,由中使迎入上陽宮,奉養起來。【突接入偽太后事,筆法從盲左脫胎。】

  老婦實高力士養女,並非真正帝母,她年輕時,曾入侍宮掖,與德宗生母沈氏,時常會面,年貌亦頗相似。沈氏時嘗削脯哺帝,致傷左指,高女亦嘗剖瓜傷指,因此兩人形跡,幾乎相同。沈氏陷沒東都,久無下落。【前文亦曾敘及。】德宗即位,遙上尊號,奉冊唏噓,中書舍人高彥,謂帝母存亡未卜,今既冊為太后,應再四處訪求。德宗乃令胞弟睦王述代宗第三子。為奉迎使,工部尚書喬琳為副,諸沈四人為判官,分行天下,訪求太后。高力士養女,正嫠居東京,能詳述宮禁中事,時人疑即沈太后,報知朝使。朝使不能確認,特請派宦官宮女,同往驗視。女官李真一,夙居宮中,嘗隨沈太后左右,至是奉派至東京,見了高女,酷肖太后,也不禁以假為真,當下逐節盤問,高女縷述無訛,惟詰她是否太后,她卻言語支吾,未曾認實。宦官等貪功希寵,竟強迎至上陽宮,令她居住,一面報達德宗,竟欲指鹿為馬。

  德宗即發宮女齎奉禦物,入宮供奉,這時候的高氏女,也有些心動起來,竟儼以太后自認。張冠李戴,哄傳都下,德宗大喜,百官聯翩入賀,獨力士養子承悅,洞悉本原,恐將來一經察覺,禍及全家,乃入陳情實,請加覆核。德宗乃命力士養孫樊景超,再往驗視。景超與高女相見,當然認識,便語高女道:「太后豈可冒充?姑母乃膽敢出此,誠不可解,莫非自求速死,乃置身俎上麼?」

  高女尚踟躕不答。

  景超即大聲道:「有詔下來!高女偽充太后,令即解京問罪。」

  高女聽到此語,方覺股栗,戰聲答道:「我為人所強,原非出自本意。」【是何情事?乃可聽人作主,女流無識,可歎可憫。】

  景超即日返京,據實陳明,並請處罪。

  德宗語左右道:「朕寧受百欺,求得一真,倘因高氏女得罪,無人敢言,豈不是大違初意麼?」

  乃只命將高女放還,不再究罪。既而太后終無音耗,乃追諡為睿真皇后,奉褘衣袝葬元陵。元陵是代宗墳塋,距代宗崩時,七月即葬,追贈太后高祖琳為司徒,曾祖士衡為太保,祖介福為太傅,父易直為太師,易直弟易良為司空,易直子震為太尉,特立五廟,虔奉祭祀。立長子誦為太子,冊誦母王氏為淑妃。

  德宗素不信陰陽鬼神,所以送死養生,多循禮法。獨術士桑道茂,以占驗得幸,待詔翰苑。德宗召入,與論將來禍福,道茂答道:「此後三年,都中恐有大變,陛下難免虛驚。臣望奉天有天子氣,請陛下亟飭夫役修繕,增高垣堞,以防不測。」

  德宗乃敕京兆尹嚴郢,發眾數千,並神策兵千人,往築奉天城。時方盛夏,驟興大工,群臣都莫明其妙。神策都將李晟,系洮州名將,身長六尺,力敵萬人,曆從王忠嗣李抱玉馬璘麾下,禦夷有功,因召入主神策軍,德宗初立,吐蕃南詔入寇劍南,適西川節度使崔甯入朝,留京未還。晟奉命出征,斬虜首萬級,虜皆遁去,乃奏凱還朝。【晟為唐室功臣,故開手敘及,亦較從詳重。】覆命後,奉敕調軍築城,也暗暗驚異。巧值桑道茂入謁,因邀令坐談,道茂敘及奉天築城事,且言:「禍變不遠,為皇上計,不得不爾。」

  晟似信非信。道茂忽離座下跪,向晟再拜,晟慌忙答禮,扶他起來。道茂堅不肯起,泣誠晟道:「公將來建功立業,貴盛無比,惟道茂微命,懸在公手,只得求公開恩,預示赦宥。」

  晟聞言大驚,還疑道茂有甚麼異圖,便答道:「足下並無罪戾,就使有罪,晟亦何能援手?」

  道茂道:「今日無罪,罪在他日。」

  說至此,即從懷中取出一紙,自署姓名,右文寫著「為賊逼脅」四字,求晟加判。

  晟閱畢,茫無頭緒,即笑問道:「欲我如何判法?」

  道茂道:「請公判入『赦罪免死』一語,便不啻再生父母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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