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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回 弑張後代宗即位 平史賊蕃將立功(3)


  及代宗即位,遠敕未頒,史朝義計誘回紇,詐稱唐室兩遇大喪,中原無主,請回紇入收府庫,可得巨貲。牟羽可汗信為真言,即引兵南行,途次正與劉清潭相值。牟羽即問清潭道:「唐室已亡,怎得有使?」

  清潭答道:「先帝雖棄天下,今嗣皇即廣平王,曾與可汗兄葉護,共收兩京,且曾歲給貴國繒絹,難道已忘懷麼?」

  牟羽無言可駁,乃偕清潭入塞,沿途見州縣空虛,烽障無守,複有輕唐意,免不得嘲笑清潭。清潭密報唐庭,代宗乃遣懷恩往撫,再命雍王適統兵至陝,迎勞回紇可汗。雍王適到了陝州,回紇兵亦至,列營河北,適與禦史中丞藥子昂、兵馬使魏琚、元帥府判官韋少華、行軍司馬李進,共詣回紇營,與牟羽可汗相見。牟羽踞坐胡床,令適拜舞。藥子昂趨進道:「雍王系嫡皇孫,兩宮在殯,禮不當拜舞。」【此語亦未免失辭。】

  回紇將車鼻,在旁詰問道:「唐天子與可汗,曾約為兄弟,雍王見我可汗,當視如叔父,怎得不拜舞哩?」

  子昂固拒道:「雍王為大唐太子,將來即為中國主,豈可向外國可汗拜舞麼?」

  車鼻不應,竟麾令軍士,擁子昂等四人至帳後,各鞭百下,乃令隨適回營。少華與琚,不堪痛苦,是夕竟歿。【也是國恥。】

  諸道節度使,陸續會集,聞雍王為回紇所辱,擬襲擊回紇,為雪恥計。雍王以賊尚未滅,不應輕啟釁端,乃含忍而止。回紇見官軍大集,氣亦少奪,乃願同討賊。於是僕固懷恩,引回紇兵為前驅,郭英乂、魚朝恩為後殿,出發陝州。雍王適在陝居守,遙作聲援。各軍向東京進發,澤潞節度使李抱玉,與河南等道副元帥,俱率兵來會,直抵東京北郊,遂分軍拔懷州,合陣橫水。賊眾數萬,立柵固守。懷恩遣驍騎及回紇兵,繞道南山,出柵東北,與大軍前後夾擊,得將賊柵衝破,斃賊甚多。史朝義自領精兵十萬,出城援應,列陣昭覺寺旁,官軍連擊不動。鎮西節度使馬璘道:「事已急了,不出死力,如何破賊?」

  說著,即一馬當先,奮突賊陣。賊前隊多盾牌手,由璘用長槊撥去兩牌,驟馬徑入。官軍隨勢擁進,賊眾披靡,奔至石榴園老君廟,方擬小憩,又被官軍趕到,大殺一陣。賊無心再戰,自相踐踏,屍滿山谷。官軍斬首六萬級,捕擄二萬人。朝義領輕騎數百,東走鄭州,懷恩進克東京,乘勝奪河陽城,留回紇可汗屯河陽,令子右廂兵馬使瑒,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,率步騎萬餘,追擊朝義,至鄭州再戰再捷。朝義又東走汴州,偽陳留節度使張獻誠,閉門不納,朝義轉趨濮州,渡河北奔。是時官軍依次北向,東京乏人居守,回紇兵自河陽入東京,肆行殺掠,縱火連旬,可憐東京居民,三次遭劫,徒落得廬黔垣赭,家盡人空。【亂世人民,真是沒趣。】

  懷恩也不遑顧及,聞前軍得勝,也親往追賊。朝義且戰且奔,滑州衛州,均被懷恩克復。偽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,來援朝義,與懷恩子瑒鏖戰半日,又複敗退,偕朝義同走莫州。官軍爭傳露布,且遍檄兩河,令賊黨自拔來降。偽鄴州節度使薛嵩,向李抱玉處投誠,舉相衛洺邢四州來降。偽恒陽節度使張忠志,向辛雲京處投誠,舉恒趙深定易五州來降。承嗣與朝義居莫州城,勉強支過殘年。

  越年,唐廷已改元廣德,且飭各軍進討,加懷恩為河北副元帥。懷恩乃令兵馬使薛兼訓郝廷玉等,會同田神功辛雲京兩節度,進圍莫州。史朝義屢出拒戰,無一勝仗。官軍銳氣未衰,淄青節度使侯希逸,又複踵至,眼見得鬥大孤城,不日可下,田承嗣自知不支,勸朝義親往幽州,發兵還救。朝義乃率銳騎五千,自北門突圍夜走。承嗣即投款官軍,把朝義母妻子女,作為贄敬,一古腦兒獻至軍前。官軍收得俘虜,也不及入城,再向前追躡朝義。

  朝義踉蹌北走,一口氣跑至范陽城下,但見城門緊閉,城上已豎起大唐旗幟,這一嚇非同小可,險些兒跌下馬來。嗣見城樓上立著一將,卻是面熟得很,仔細一想,記得是范陽兵馬使李抱忠,便呼抱忠與語道:「汝等為何叛我?須知食我祿,當為我盡忠,我因莫州被圍,特率輕騎到此,發兵往援,汝等若尚知君臣大義,應即洗心悔過,共支大局。」

  言未已,那抱忠已應聲道:「天不祚燕,唐室復興,今我等已經歸唐,豈得再為反復?大丈夫恥以詭計相圖,願早擇去就,自保生全。」

  朝義聞言,半晌才說道:「我今日尚未得食,可能餉我一飽否?」

  抱忠應諾,令人餽食城東。朝義與部騎食訖,遠遠聽有喊殺聲,恐是唐軍追至,急急的奔往廣陽。廣陽亦閉門不納,謀投奚契丹。部騎已陸續散去,范陽留守李懷仙,遣兵追還。朝義料難保全,遂縊死醫巫閭祠下。懷仙取朝義首,齎獻長安。總計史氏父子,僭號凡四年而亡。【比安氏較多一年。】

  李懷仙、薛嵩、田承嗣、張忠志,次第至懷恩軍營,請隨軍效力。懷恩恐賊平寵衰,仍奏留四人複職。代宗已是厭兵,竟如所請。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州節度使,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節度使,李懷仙仍守故地,為盧龍節度使。張忠志本是奚人,特賜姓名為李寶臣,仍統恒趙深定易五州,且稱他部軍為成德軍,令為成德軍節度使。一面下詔大赦,凡東京及兩河偽官,既已反正,不究既往。於是叛臣許叔冀以下,均得以意外免死,僥倖全生。遺禍無窮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姑息由來足養奸,況經事虜畔天顏。
  未明功罪徒施惠,賊子何堪帝寵頒。

  還有回紇部眾,所過抄掠,尚未肯斂兵歸國,後來如何處置,且至下回再詳。

  *==*==*

  張後有可殺之罪,輔國非殺張後之人,此二語實為確評。況張後之譖殺建寧,謀遷上皇,無一非輔國與謀,設當時無輔國其人,吾料張後孤掌難鳴,亦未必果能遂惡也。綱目書殺不書弑,汪克寬嘗駁斥之,張天如亦謂張後謀誅輔國,事雖不成,英武卻非帝所及。然後輔國之逼死張後,當乎否乎?宦官而可殺後也,是趙盾之于晉君,公子歸生之于鄭伯,《春秋》何必書弑乎?宜清高宗之斥綱目為失當也。代宗不能誅賊,反感其有殺後之功,拜相封王,寵齎無比,厥後入程元振言,乃遣人刺死之;功罪不明,已可概見。至若史朝義僭踞東京,已成弩末,既不必借兵回紇,亦無庸特任親王,但令郭李為帥,已足蕩平河朔,一誤不足,且於賊將之乞降,仍令握兵任重,所有偽官,悉置不問,天下亦何憚而不再反也?嗚呼代宗!嗚呼唐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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