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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九節度受制魚朝恩 兩叛將投降李光弼(2)


  偏魚朝恩硬來作梗,定要他同攻鄴城,說是兵多易下,再擊思明不遲。各節度又多模棱兩可,沒一個出來作主,徒落得你推我諉,勢若散沙。自乾元元年十月圍鄴,直至二年正月,尚未得手。鎮西節度李嗣業,忍不住一腔煩惱,遂親自撲城,城上箭如雨下,突將嗣業臂上,射中一箭。嗣業不以為意,把箭拔去,哪知箭鏃有毒,侵入肌骨,霎時間暴腫起來,痛不可忍,乃收兵回營,越宿竟致謝世。

  兵馬使荔非元禮,代統士卒,仍然留軍圍城,郭子儀等築壘再重,穿塹三重,且決漳水灌入城中,城中井泉皆溢。賊兵多遷居高處,更因糧食已盡,一鼠且值錢四千,並淘馬矢以食馬,急得慶緒不知所措,但日望思明進援。思明煞是厲害,聞鄴城危急萬分,乃引兵趨救,卻又一時不到城下,但遣輕騎挑戰,官軍出擊,便即散歸,官軍回營,又複趨集,鬧得官軍日夜不安。思明更選壯士數隊,扮作官軍模樣,四處攔截官軍糧運,每見舟車運至,即上前焚掠,官軍防不勝防,遂致各營乏食,均有歸志。實是號令不專之弊。思明乃引眾直抵城下,與官軍決戰。李光弼王思禮許叔冀魯炅四路兵馬,先出交鋒,鏖戰了兩三時,殺傷相當。

  魯炅中流矢退還,子儀等乃出兵繼進,甫經佈陣,忽覺大風卷至,拔木揚沙,霎時天昏地暗,咫尺不辨,兩軍互相驚詫,彼此駭散,賊兵北潰,官軍南奔,甲仗輜重,拋棄無算。子儀走回河陽,忙將橋樑拆斷,保住東京,哪知東京留守崔圓,河南尹蘇震等,已經遁去。士民駭奔山谷,途中如織,那諸節度的潰兵,反乘勢剽掠,吏不能止,惟李光弼王思禮整軍退歸,沿途無犯,但百姓已吃苦得夠了。子儀入東京,已剩了一座空城,幸諸將繼至,得數萬人,大眾以東京空虛,必不可守,不如退保蒲陝。獨都虞侯張用濟道:「蒲陝薦饑,不若守河陽,河陽得守,東京自無虞了。」

  子儀乃使都游奕使韓遊環,率五百騎趨河陽,用濟以步卒五千繼進,協同守禦,果然思明遣偽行軍司馬周摯,來奪河陽,被用濟率兵殺退。更築南北兩城,分兵戍守,賊兵始不敢進窺了。九節度上表請罪,肅宗一律赦免,惟削奪崔圓蘇震官階,且令子儀為東畿山東河東諸道元帥,權知東京留守,主持戰守事宜。

  子儀因新遭敗衄,未敢急進,那史思明得收整士卒,駐紮鄴南,安慶緒因官軍潰去,遣將出搜官軍各營,得餘粟六七萬石,遂與孫孝哲崔乾祐等,謀拒思明。偏張通儒等以慶緒負義,各有違言。思明複遣使責慶緒,慶緒窘蹙,只好向思明乞和,甚至上表稱臣。思明封還表文,願各略去君臣禮節,改稱兄弟。慶緒大悅,因請歃血同盟。思明狡黠得很,陽為允許,即邀慶緒至營設誓。慶緒便冒冒失失的帶著四弟,及騎兵三百,出城詣思明營。思明盛張軍備,高踞胡床,傳慶緒入見。慶緒才知有變,奈已不能退回,只好低首趨入,屈膝下拜道:「臣不能負荷先業,棄兩都,陷重圍,幸蒙大王憶念上皇,遠垂救援,使臣應死複生,臣雖摩頂至踵,尚難報德。」

  說至此,驀聽案上猛拍一聲,且厲叱道:「失去兩都,還是小事,爾為人子,敢殺父奪位,神人共憤,天地不容,我為太上皇討賊,豈受爾諂媚麼?」【強盜也講正理麼?】

  但祿山之死,假手于子,慶緒之死,假手於臣,逆報昭彰,千古不爽。慶緒聽著,魂已出彀,又聞思明一聲呼叱,即有數壯士走近身前,把自己抓了出去。俄見四個阿弟,也被他陸續牽至,還有孫孝哲崔乾祐高尚諸人,一古腦兒綁縛起來,正是懊悔不及。忽又有人傳出號令,慶緒兄弟賜死,孫孝哲崔乾祐高尚處斬,當由似虎似狼的兵役,應聲動手,一面用繩勒項,一面開刀梟首,不到一刻,那慶緒以下的逆魂凶魄,仍做了同幫,向森羅殿上對簿去了。全力寫照,為大逆不道者戒。統計祿山父子僭位,三年而滅。

  思明即勒兵入鄴城,授張通儒等官階,收降安氏遺眾,留子朝義統兵居守,自率眾還至范陽,僭稱大燕皇帝,建元順天,立妻辛氏為皇后,子朝義為懷王,周摯為相,李歸仁為將,改范陽為燕京,稱州為郡。郊天遇暴風,不得成禮,鑄順天通寶錢,僅得一文,余皆無成。思明不肯罷休,複分軍四出,渡河南下。

  這時候的唐肅宗,方寵暱張皇後,信任李輔國,輔國入司符寶,出掌禁兵,所有制敕,必經輔國押署,然後施行。宰相百司,有事陳請,必須先白輔國,後達肅宗。輔國驕橫專恣,無人敢違。苗晉卿王璵李麟等,皆不合輔國意,相繼罷去,改用京兆尹李峴,中書舍人李揆,戶部侍郎第五琦,同平章事。揆見輔國,執子弟禮,尊為五父。輔國排行第五。惟李峴入白肅宗謂制敕應由中書頒行,且劾輔國專權亂政,須加裁抑。

  肅宗疑信參半,但令制敕歸中書掌管,已是得罪輔國。峴入相才經匝月,即被輔國誣害,貶為蜀州刺史。魚朝恩與李輔國,本是同黨,自鄴還京,屢譖郭子儀,輔國也從旁慫恿,不由肅宗不信,因將子儀召還,改任李光弼為朔方節度使兵馬元帥。

  子儀待下,寬而有恩,光弼卻務從嚴整,接任後整肅軍紀,壁壘一新。寬嚴各有利弊,但不能用寬,毋寧尚嚴。當下持節出巡,遍閱河上諸營,尚未告畢,接到河北賊警,史思明留子朝清守范陽,自率眾從濮陽入寇,思明子朝義出白皋,偽相周摯出胡良,賊將令狐彰出黎陽,四路渡河,擬會集汴州。光弼急馳至汴,語節度使許叔冀道:「大夫守住此城,以十五日為期,我當調兵急救,幸勿有誤。」

  叔冀許諾,光弼即去。

  及思明進攻汴州,叔冀與戰不利,竟豎起降旗,投順思明。也不出張鎬所料。思明乘勝西進,直抵鄭州。光弼正在東京調兵,迭接警耗,便與留守韋陟商議。陟請暫棄東京,退守潼關。

  光弼道:「賊乘勝前來,勢必甚銳,東京原不易守,但無故棄地五百里,賊勢不益張麼?不若移軍河陽,北連澤潞,可進可退,表裡相應,使賊不敢西侵,這便是猿臂的形勢哩。公好辨禮,我好談兵,今日為拒賊計,公卻遜我一籌,直言莫怪。」

  陟不能答,乃令陟率東京官屬,西行入關,牒河南尹李若幽,使率吏民出城,至陝避賊,自領軍士運油鐵諸物,徑詣河陽。道經石橋,天已昏暮,望見前面已有賊騎遊弋,光弼步步為營,秉炬前進,賊騎不敢馳突,便即引去。夜半入河陽城,有眾二萬,芻粟僅支十日,經光弼按閱守備,部分士卒,才及天曉,均已辦就。即此已見長才。思明陷鄭州逾滑州,徑抵東京城,城內虛無一人,遂引兵攻河陽,令驍將劉龍仙,至城下挑戰。光弼登城俯視,見龍仙坐在馬上,舉足加鬣,滿口嫚罵,乃旁顧諸將道:「何人敢取此賊?」

  僕固懷恩挺身請行,光弼道:「公系大將,近且受封大寧郡王,區區草寇,何必勞公!」

  懷恩新近加封,即借此敘過。言未已,有裨將白孝德應聲道:「末將願往!」

  光弼問須帶兵若干?

  孝德道:「何必帶兵,看孝德一人一騎,即可往取賊首。」

  光弼道:「來賊雖是輕躁,卻頗勇悍,總須用兵為助。」

  孝德道:「多兵轉不易取了。待孝德先出,大帥選精騎五十名為後應,且在城上鼓噪助威,管教賊首取獻。」

  已有成算。光弼大喜,撫孝德背道:「好壯士!好壯士!」

  孝德搶步下城,躍馬徑出,兩手持著兩矛,越濠而前。龍仙見只一人一騎,毫不在意,俟孝德將近,方欲動手,孝德即搖手相示,龍仙疑非與敵,乃持刀不動,嫚罵如故。孝德複馳上數步,與龍仙相距,不過十步左右,便即停住,瞋目問道:「來將可識我麼?」

  龍仙問是何人?孝德道:「我乃大唐將官白孝德。」

  龍仙道:「是何狗彘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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