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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獲渠魁掃平東突厥 統雄師深入吐谷渾(2)


  頡利聞言,且泣且謝。太宗乃命太僕寺引去頡利,好意管待,給以廩餼。加封李靖李世勣為光祿大夫,各給絹帛,頒詔大赦,賜民五日酺。上皇正徙居大安宮,聞頡利成擒,不禁喜慰道:「漢高祖困白登,終不能報,今我子能滅突厥,付託得人了,尚有何憂?」

  太宗進謁上皇,即奉上皇至淩煙閣,召集諸王妃主,及貴戚近臣十餘人,置酒列宴,飲至半酣,上皇自彈琵琶,太宗起舞,諸王等更迭奉觴,為上皇壽。太宗興高采烈,流連忘倦,直飲到夜靜漏遲,方才散席。太宗仍奉上皇還大安宮,餘眾散歸,不必細述。

  惟東突厥既已滅亡,餘眾或西奔西突厥,或北附薛延陀,尚有十萬口降唐,擬籌安插,太宗乃詔令群臣妥議方法。當時魏公裴寂,坐罪免官,旋即病歿,蔡公杜如晦,亦抱病謝世,二人為佐命功臣,故就此插敘,作一了結。唐廷上面的大臣,要算僕射梁國公房玄齡。玄齡奉到詔敕,不申己見,專採集眾議以聞。中書侍郎顏師古,請就河北安置降眾,分立酋長,管領部落,方保無虞。

  禮部侍郎李百藥,竟與師古略同,但請在定襄置都護府,作為統馭,才是安邊長策,獨溫彥博請仿漢建武故事,會降眾齊居塞下,因宜適性,令為中國捍蔽,既足全彼生齒,複足實我邊疆,好算是一舉兩得的良法。太宗匯覽各議,意欲從彥博所言,遂召彥博入商。

  秘書監魏征,也入朝參議,便勃然奏阻道:「突厥世為寇盜,與中國尋仇不已,今幸得破亡,陛下因他降附,不忍盡誅,自宜縱歸故土,斷不可留居中國,從來戎狄無信,人面獸心,弱即請服,強即叛亂。今降眾不下十萬,數年以後,蕃息倍多,必為心腹大患。試想西晉初年,諸胡與民雜居內地,郭欽江統,皆勸武帝驅出塞外,借杜亂源,武帝不從,沿至二十年後,伊洛一帶,遂至陸沉,往事可為明鑒,奈何不成?」

  魏征此言,較諸顏李兩議,尤為痛切。

  彥博偏答辯道:「王者無外,待遇萬物,好似天無不覆,地無不載,今突厥窮來歸我,奈何拒卻不受?孔子有言:『有教無類。』若拯彼死亡,授他生計,教以禮義,數年後盡為吾國赤子。又複簡選酋長,令入宿衛,彼等畏威懷德,趨承恐後,有什麼後患呢?」

  太宗點首稱善。【無非好大喜功。】

  征見太宗已偏向彥博,料難挽回,乃默然趨出,彥博亦退。

  太宗即敕令突厥降眾,處置塞下,東自幽州,西至靈州,皆為降眾居地。又分突利故地為四州,頡利故地為六州,左置定襄都督府,右置雲中都督府,分統降眾,封突利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,兼順州都督,突利受命辭行,太宗面諭道:「爾祖啟民,避難奔隋,隋立為大可汗,奄有北荒。爾父始畢,反為隋患,天道不容,乃使爾亂亡至此。我本想立爾為可汗,因念啟民故事,可為寒心,是以幡然變計。今命爾都督順州,爾應善守中國法律,毋得侵掠,不但使中國久安,亦使爾宗族永保呢。」

  突利拜謝而去。太宗再命頡利為右衛大將軍,留住京中,蘇尼失擒酋有功,特封為懷德郡王,尋授甯州都督。還有阿史那思摩,系隨頡利入京,未嘗請降,太宗因他忠事故主,特別加撫,授右武侯大將軍。嗣複晉封懷化郡王,兼化州都督,使統頡利舊眾。此外降附的番目,如執失思力以下,皆授官有差。計五品以上凡百餘人,幾與朝臣相半,因此番臣入居長安,約近萬家。太宗亦未免濫賞。惟頡利留京日久,鬱鬱不樂,漸漸的形容憔悴,面色衰羸。

  太宗有時相見,頗為憐憫,乃與語道:「卿形枯骨瘦,大約在京不便,故至如此。朕聞虢州地多糜鹿,可以遊畋,卿若願往,朕不妨命為刺史,卿得借此消遣,庶幾安享天年。」

  頡利下拜道:「臣系待罪餘生,仰蒙陛下洪恩,得陪輦轂,此後得保全骸骨,已是萬幸,所有特詔,不敢拜賜了。」

  太宗乃止。

  至貞觀七年冬季,太宗從上皇置酒未央宮,頡利等亦奉召入宴,酒過數巡,上皇命頡利起舞,及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。頡利沒法推辭,不得已起身下階,作蠻夷舞。上皇喜語太宗道:「胡越一家,為從古所未有呢。」

  太宗捧觴上壽道:「今四夷入臣,皆陛下教誨所及,臣兒智力,未能及此。昔漢高祖亦嘗從太公置酒此宮,妄自矜誇,愚見竊所不取哩。」

  上皇益喜,殿上齊呼萬歲。既而退席,頡利愈增慚赧,自是懨懨成病,不到兩月,竟爾死了。太宗命從突厥舊俗,焚屍乃葬。追贈歸義王,諡曰荒。頡利子疊羅支,自被俘入京,太宗仍令他侍奉頡利,他獨具有至性,事父盡孝,父死,哭泣甚哀。事為太宗所聞,不覺歎息道:「天稟仁孝,不閑華夷,莫謂胡虜無人呢。」遂厚賜金帛,令襲職終身。【錄此以風世。】

  蘇尼失聞頡利死,悲不自勝,也至畢命。突利居順州數年,奉召入朝,暴死並州道中。太宗令中書侍郎岑文本,撰文為記,刻勒兩汗墓碑中,東突厥事,自是了結。惟西突厥據境如故,後文自有表見,容且再表。

  且說東突厥既平,四夷君長,多詣闕入朝,推太宗為天可汗。太宗道:「朕為大唐天子,又下行可汗事麼?」

  四夷君長,齊稱萬歲,且言:「外俗以可汗為尊,不識『天子』二字的名義。今稱陛下為天可汗,令外俗知可汗以上,又有天可汗,自然益加畏服了。」

  太宗暗思夷酋所言,恰也有理,遂當面應允,各夷酋舞蹈退朝。嗣是頒給璽書,敕賜西北君長,皆鈐蓋天可汗三字。【其實未當。】

  貞觀四年。高昌王麹文泰入朝,越年,林邑新羅入貢,康國也求內附,太宗以康國僻居西域,緩急不便往援,特卻使不受。群臣以太宗威振中外,屢請封禪。太宗初意不從,怎禁奏牘連登,再四乞請,也不由的惹動雄心。

  獨魏征入朝諫阻,太宗道:「卿不欲朕封禪,莫非因功未高,德未厚,中國未安,四夷未服,年穀未登,符瑞未至麼?」

  征慨然答道:「陛下所說六事,雖似面面俱到,但戶口未複,倉廩尚虛,若車駕再行東巡,必多增一分勞費。況自伊洛以東,灌莽滿目,所有遠夷君長,皆當扈蹕相從,引入腹地,自示虛弱,適啟戎心。並且賞賚不資,難饜所欲,為了一個虛名,擔受若干實害,陛下亦何苦出此?」【確是至言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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