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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七回 援孤城連喪二將 寵大憝貽誤十年(2)


  文煥也無詞可說,乃令貴設法乞援。貴募得二士,能伏水中數日不食,乃付以蠟書,令泅水齎往範文虎軍前。范得書,許發兵五千,駐龍尾洲,以便夾攻,仍令二土持書還複。貴既得還報,即別文煥東下,檢視部眾登舟,獨缺一人,系先前有罪被笞,因致亡去。貴大驚道:「我謀被泄了,應趕緊起行,敵或未知,尚可僥倖萬一。」

  乃舉炮發舟,鼓檝破圍,乘夜順流斷絙,竟得殺出險地。駛至小新河,見敵兵分艤戰艦,前來截擊,貴正麾眾死鬥,望見沿岸束荻列炬,火光燭天,隱隱間見有來船,旗幟紛披,此時已近龍尾洲。正道是範軍來援,喜躍而前。哪知來舟俱系敵兵,由阿朮、劉整兩路殺來。及兩舟相近,貴始知不是宋軍,一時不及趨避,被他困在垓心,殺傷殆盡。貴身受數十創,力盡被執,不屈遇害。原來范軍本到龍尾洲,因風狂水急,退屯三十裡。阿朮得亡卒密報,遂先據龍尾洲,以逸待勞,遂得擒貴。貴已被殺,由敵兵舁屍至城下,呼守兵道:「識得矮張都統麼?」

  守兵見是貴屍,不禁大哭,頓時全城喪氣,敵兵棄屍而退。文煥出城收屍,附葬順塚,立雙廟以祀二忠,【都是範文虎害他。】再誓眾死守。

  到了鹹淳九年,襄陽已被圍五年,樊城亦被圍四年了。襄、樊兩城,本相倚為犄角,中隔漢水,由文煥值木江中,鎖以鐵絙,上造浮橋,借通援兵。敵帥阿朮督兵將值木鋸斷,並用斧劈開鐵絙,將橋毀去。文煥不能往援。阿朮更用兵截江,防襄陽援兵,自出銳師薄樊城。城中支持不住,遂被陷入。守將範天順仰天歎道:「生為宋臣,死為宋鬼。」遂懸樑自縊。別將牛富,尚率死士百人巷戰,敵兵死傷甚多。富亦身被重傷,用頭觸柱,赴火捐軀。裨將王福見富死,不覺泣下道:「將軍死國事,我豈可獨生?」亦赴火死。

  襄陽失去犄角,愈加危急,守兵至撤屋為薪,緝關會為衣。文煥每一巡城,南望痛哭而後下,尚日望朝廷遣援。賈似道至此,也瞞不過去,上書自請防邊,陰令台諫上章留己,度宗遂不令親出。群臣多保薦高達,謂可援襄,禦史李旺,亦入白似道。似道搖首道:「我若用達,如何對得住呂氏?」

  旺出歎道:「呂氏得安,趙氏危了。」

  似道再請啟行,事下公卿雜議。監察禦史陳堅等以為:「師臣行邊,顧襄未必及淮,顧淮未能及襄,不若居中調度,較為得當。」

  度宗遂從堅議,留似道在都。似道仍然歌舞湖山,暫圖眼前的快樂,把襄陽置諸度外。

  襄陽愈覺孤危,呂文煥日夕登城,防守不懈。一日,正在城樓指揮軍士,忽聞城下有人叫他姓名,急垂目俯視,乃是敵將劉整,來勸出降。文煥不與多言,暗令弓弩手射下一箭,整不及防備,適中右肩,虧得甲堅不入,才得免害。當下飛馬退回,痛恨不休。他將阿裡海涯,【一作阿爾哈雅。】,曾得西城人所獻新炮法,造炮攻破樊城,至是又移攻襄陽。接連彈放,一炮擊中譙樓,聲如震雷,城中洶洶,守卒多越城出降。劉整欲立碎襄城,入擒文煥,報一箭仇,阿裡海涯道:「且慢!待我再去招降。他若知懼投誠,何必多害生靈。且將軍亦不應常記宿嫌,彼此各為其主,何足介意?」【阿裡海涯系畏吾兒,人頗具有仁心,不應輕視。】

  言畢,即身至城下,招呼文煥道:「爾等拒守孤城,迄今五年,為主宣勞,亦所應爾。但已勢窮援絕,徒苦城中數萬生靈,若能納款出降,悉赦勿治,且加遷擢,這是我主的詔命,由我代宣,決不相欺。」

  文煥聽著此言,也覺有理,不覺躊躇起來。阿裡海涯見他俯首沉思,料已有點說動,索性再進一步,折箭與誓道:「我若欺你,有如此箭!」

  文煥乃應允出降,先納管鑰,次獻城邑。阿裡海涯先入城中,邀文煥出迎阿朮,待阿朮進城,文煥交出圖籍,即與阿裡海涯同往燕都。

  是時蒙古主忽必烈,已改國號為大元,小子此後敘述,亦改稱蒙古為元朝。【特別點明。】

  文煥入朝元主,元主如阿裡海涯言,依詔遷擢,拜文煥為襄、漢大都督。文煥遂自陳攻郢計議,且願為先驅。【前時固守五年,可謂堅忍,奈何一變至此。】元主稱善,暫命休息,再圖大舉。這消息傳報宋廷,賈似道且入對度宗道:「臣始屢請行邊,不蒙陛下見許,若早聽臣言,當不至此。」【看你後來如何?】

  度宗亦覺自悔。文煥兄文福知廬州,文德子師夔知靖江府,均上表待罪,當由似道庇護,概置勿問。度宗曾召用江萬里、馬廷鸞為左右丞相,萬里數月即去,廷鸞逾年亦歸。朝中只知有似道,不知有度宗。度宗嘗有事明堂,命似道為大禮使,禮畢幸景靈宮,適逢天雨,似道請諸度宗,俟雨止乘輅。度宗自然允諾,偏偏雨不肯停,滂沱終日,胡貴嬪兄顯祖,侍度宗旁,請如開禧故事,乘逍遙輦還宮。

  度宗道:「恐平章未必允行。」

  顯祖誑言平章已允,度宗乃乘輦還宮。

  似道聞知,頓時大怒,便入奏道:「臣為大禮使,陛下舉動,不得預聞,臣尚在此何用?」說著,即大踏步出朝,竟向嘉會門去了。【全是撒賴。】

  度宗驚惶萬狀,忙遣人慰留,似道不允。度宗不得已,罷顯祖官,涕泣出胡貴嬪為尼,似道乃還。【此段是補述。】及襄、樊俱失,又上言:「事勢如此,非臣上下驅馳,聯絡情勢,將來恐不堪設想。」

  度宗道:「師相豈可一日離左右!」

  似道乃奏請建機速房,借革樞密院漏泄兵事,及稽遲邊報的弊端。【還要欺人。】

  旋有詔令中外大小臣僚,密陳攻守事宜。四川宣撫司參議官,上陳救危三策,一系鎖漢江口岸,二系城荊門軍當陽界的玉泉山,三系峽州、宜都以下,聯置堡寨,保聚流民,且屯且耕。並繪築城寨形勢圖,連章並獻。似道匿不上聞。

  陳宜中已任給事中,言:「襄、樊失守,均由範文虎怯懦所致,宜斬首以申國法!」

  似道不許。只降文虎一官,調知安徽府,反將李庭芝罷職,改任汪立信為京、湖制置使,趙潽為沿江制置使。

  潽系趙葵子,少年昧事,監察禦史陳文龍,謂潽乃乳臭小兒,不足勝閫外任,頓時觸怒似道,把他斥退。嗣複用李庭芝為淮東制置使,兼知揚州,夏貴為淮西制置使,兼知廬州;陳弈為沿江制置使,兼知黃州。弈毫無韜略,諂事賈似道,玉工陳振民,呼他為兄,因得夤緣干進,躥登顯要,竟握重兵。

  鹹淳十年似道母死,歸越治喪,詔命用天子鹵簿送葬,築墓擬山陵。百官亦奉詔襄事,立大雨中,終日無敢易位。葬畢,即起複入朝。

  越數月,度宗竟崩,遺詔令皇子顯即位。總計度宗在位十年,壽三十五歲。度宗為太子時,以好內聞,既即位,益耽酒色,向例召幸妃嬪,次日必詣閤門謝恩,書明月日。度宗朝,每日謝恩,多至三十餘人,卒至峨眉伐性,逾壯即崩。子顯年僅四歲,為全後所出,庶兄名昰(shì),年齡較長,眾議嗣立長君,獨賈似道主張立嫡,乃以顯嗣帝位,奉謝太后臨朝稱制,封兄昰為吉王,弟昺為信王,命賈似道獨班起居,尊謝太后為太皇太后,全皇后為皇太后,小子有詩詠度宗道:

  誤國何堪至十年,暗君奸相兩流連。
  從知興替由人事,莫謂蒼蒼自有天。

  帝顯即位以後,宋事益日棘了。欲知一切情形,再閱下文便知。

  *==*==*

  襄、樊扼南北咽喉,二城俱失,蒙古兵可順流而下,江淮即不能守。故宋之存亡,關係于襄、樊之得失,範天順,牛富等之戰死,賈似道實使之,呂文煥之叛主降虜,亦賈似道實使之。似道不死,宋其尚有幸乎?度宗念冊立功,始終寵任似道,又每日召幸嬪禦,至三十餘人,豈以宗社將亡,聊作醇酒婦人之想歟?史謂度宗無大失德,夫色荒已足亡國,況拱手權奸,凡一切黜陟舉措,俱受制於大憝之手,不亡亦胡待也。彼如帝顯以下,更不足譏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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