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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易嗣君濟邸蒙冤 逐制帥楚城屢亂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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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喜語家人道:「我已折伏此虜了。」【一廂情願。】 全請往青州,國即允諾,及全已至青,即遣慶福還楚為亂。 慶福與楊氏謀,擬蓄一妄男子,指為宗室,潛約盱眙四軍謀變。盱眙四將不從,慶福乃止欲除國。計議官苟夢玉偵得密謀,勸國預防。國大言道:「儘管令他謀變,變即加誅,我豈儒生不知兵嗎?」 夢玉見國不從,懼禍將自及,因求檄往盱眙,且轉告慶福道:「制使欲圖汝。」 慶福因迫不及待,脅眾害國。適國晨起視事,慶福等挾刃而入,國料知有變,竟厲聲道:「不得無禮!」 言未畢,矢已及額,流血蔽面而走。慶福遂指揮亂党,闖入內室,將國全家殺害,且縱火焚署,搶劫庫財。國狼狽出奔,由親兵數十人,掖登城樓,縋下逃命。行至中途,自思家屬被害,下無以保妻孥,上無以報國家,還有甚麼生趣,索性解帶自縊,了卻殘生。【不死何為?】章夢先被慶福殺死,獨苟夢玉家,反由亂黨保護。 楚州既亂,揚州亦震,史彌遠聞變,尚欲含忍了事。默思大理卿徐晞稷,曾守海州,與李全友善,遂授他為制置使。晞稷至楚,李全亦到,全佯責慶福不能彈壓,戮亂黨數人,自己上表待罪,一面庭參晞稷。晞稷忙降等止參,全乃喜慰。嗣是全益驕縱,不可複製。晞稷卻一意媚全,甚稱全為恩府,全妻楊氏為恩堂,尊卑倒置,煞是可笑。【實是無恥。】全竟檄恩州,內有「許國謀反,已經伏誅,汝等軍士,應聽我節制」等語。那恩州守將,也是一個降盜,就是上文所說的彭義斌,【見七十七回。】他卻有點忠心,不似李全狡詐,當下扯碎來書,奮然大罵道:「逆賊背國厚恩,擅殺制使,我必報此仇。」 遂南向告天,誓師討逆。全聞報大憤,即率眾攻恩州。義斌出城迎戰,擊敗李全,奪去馬二十匹。劉慶福引兵救全,又為義斌所敗,全不禁氣餒,貽書晞稷,請代向義斌講和。晞稷居然替他排解,義斌知晞稷無用,自與沿江制置使趙善湘書,願共誅全。盱眙四總管,亦欲協力討賊。知揚州趙範,又上書彌遠,幸毋豢盜。偏彌遠姑息偷安,禁止妄動,遂令狼心狗肺的李全,逍遙法外。 義斌以山東未定,擬先圖恢復,後誅逆全,遂移兵攻東平。東平守將嚴實,已降蒙古,至是因兵少糧虛,陽與義斌連和,暗中卻約蒙古將孛裡海,一譯作博勒和。共攻義斌。義斌全未聞知,竟轉徇真定,道出西山,與孛裡海軍相值。兩下交鋒,未分勝負。不料嚴實從背後襲擊,以致全軍大亂,義斌馬躓被擒。 蒙古將史天澤,勸他投降,義斌厲聲道:「我乃大宋臣子,豈降汝狡虜麼?」隨即遇害。【降盜中要算此人。】京東州縣,接連被陷,蒙古複進圍青州。李全挾青州為營窟,怎肯棄去?便與蒙古軍鏖戰數次,始終不利,因與兄福相商。福自願居守,勸全從間道南歸,乞兵赴援。全搖首道:「數十萬勁敵,恐兄未能支持,不若留弟守城,兄去乞援便了。」 福乃縋城夜出,自往楚州。史彌遠聞全被困,乃欲乘間圖全,調回徐晞稷,改任知盱眙軍劉琸,為淮東制置使。琸赴任時,惟調鎮江兵三萬自隨。盱眙忠義軍總管夏全請從,琸料不易馭,令他留鎮。偏鎮江副都統彭<忄乇>,移住盱眙,也欲調開夏全,免為己患。乃語夏全道:「楚城賊黨,不滿三千人,健將又在山東,劉制使今日到楚,明日便可平楚,太尉何不繼往,共成大功。」 全欣然許諾,竟俟劉琸去後,率部眾五千名,躡蹤前往。琸至楚城,夏全已隨入。那時無法使回,只好留他自衛。 會李福回楚,擬分兵援青州,琸不肯從。福與全妻楊氏,遂嗾動部眾,嘩噪不休。琸令夏軍駐紮楚城內外,嚴防兵亂,且限李福等三日出城。全妻楊氏,因想出一個離間的方法,密遣人告夏全道:「將軍非自山東歸附麼?兔死狐悲,李氏滅,夏氏寧得獨存?願將軍垂盼。」 數語易入夏耳。夏全不禁心動,遂往楊氏宅中。楊氏盛飾出迎,由夏全瞧入眼波,但見她豐容盛鬋,華服凝妝,威武中寓娬媚態,幾惹的目眩神迷。楊氏故意的賣弄風騷,留夏宴飲,自己側坐相陪。夏全屢顧楊氏,楊氏亦眉目含情,待酒至數巡,楊氏竟嬌聲語全道:「人傳三哥已死,【三哥指李全,想是排行第三。】我一婦人,怎能自立?便當事太尉為夫。子女玉帛,皆太尉物,且同出一家,何故相戕?若今日剿除李氏,太尉能自保富貴麼?」 原來夏全已受封太尉,所以前時的彭<忄乇>,此時的楊氏,均以太尉相呼。夏全聞到此語,喜出望外,幾把那身都酥麻了半邊,【色之迷人,甚于盜賊。】便斜著一雙色眼道:「姑姑!此語可當真嗎?」 楊氏索性進一步道:「太尉若能誅逐劉琸,便即如約。」【楊氏之狡,不亞李全。】 夏全大喜,召入李福,同謀逐琸。議既定,即於次日起事,合攻州署,焚官民舍,殺守藏吏,鬧得天翻地覆,鬼哭神愁。琸賴鎮江軍保護,縋城而出。鎮江軍與賊夜戰,將校多死,器甲錢粟,盡為賊有。夏全既將琸逐出,便躍馬赴楊氏營,總道此夜是歡諧魚水,顛倒鴛鴦,哪知到了營前,竟請他一碗閉門羹,而且滿營兵士,列刃以待;當下策馬回奔,招眾出城,徑趨盱眙,沿途大掠。盱眙將張惠、范成進已知夏全為亂,竟閉城拒全,且將全母及妻,在城內捕至,一律斬首,拋擲城下,氣得夏全咬牙切齒,恨不得將盱眙城吞了下去。【滿望多增一妻,誰知反失一妻,哪得不恨?】正欲麾眾攻城,那城中竟驅兵殺出,反被他蹂躪一陣,喪失部眾千人,一時無路可歸,竟奔降金人去了。 宋廷嚴責劉琸,琸已至揚州,恐坐罪被誅,竟爾憂死。有詔令軍器少監姚翀(chōng)知楚州,兼制置使。翀毫無材略,也是徐晞稷一流人物,臨行時,留母及妻子居都城,自己購得二妾,駕舟徑往。【槍刃之下,豈可作藏嬌窟耶?】至楚城東,翀舟治事。探得楊氏無害己意,乃入城往見,用晞稷故例,更加諂媚。楊氏乃許翀入城,翀見州署被毀,尚未修築,急切無從托足,乃寄治僧寺中,苟延時日。幸有二妾侍奉,倒也不慮寂寞,整日裡左擁右抱,樂得尋歡。既而李全守不住青州,竟降蒙古。劉慶福尚分守山陽,自知已為厲階,惶懼不安,意欲殺李福以贖罪。李福已有所聞,亦欲將慶福殺害。二人互相猜忌,不復相見。一日,楊氏請姚翀議事,翀不敢卻,只好前往,既入李營,見劉慶福亦即到來,楊氏開口道:「哥哥有疾,軍務不能主持,所以請姚制帥及劉總管,共議軍情。」 慶福道:「李大哥何時得恙,我卻未曾聞知?」 楊氏正要回答,裡面已有人傳出,說要請劉總管入見。劉以李福有疾,料也沒甚意外,遂隨了傳報的人,趨入內室,迂曲數四,才至李福臥處。遙見福臥不解衣,未免疑慮,不得已走近榻前,開口問道:「大哥有恙麼?」 福答道:「煩惱得恁地。」 劉左右一顧,見榻旁有劍出鞘,益覺心動,亟忙退出。福竟躍起床上,持刀追殺慶福,慶福徒手不支,立被殺死。福竟攜首出外堂,交與姚翀。翀大喜道:「慶福首禍,一世奸雄,今頭顱乃落措大手麼?」【能殺慶福,豈不能殺汝麼?】遂馳還寺中,立刻草奏,遣白朝廷。複旨到來,翀蒙優獎,福得增秩,楊氏竟進封楚國夫人。惟楚州自夏全亂後,庫儲俱盡,綱運不繼,李福常向翀索餉。翀無從應付,只說待朝廷頒發,便當撥給。福屢催無著,私下動怒道:「朝廷若不養忠義軍,何必建閫開幕?今建閫開幕如故,獨不給忠義軍錢糧,是明借這閫帥,來制壓我忠義軍呢。」 隨即與楊氏密謀,邀翀過宴。翀昂然竟往,就坐客次,並不見楊氏出陪,須臾見自己二妾,也被召入內,他不知葫蘆裡面,賣什麼藥,俄見一班糾糾武夫,在客次外獰目探望,料知不是好兆,便起身急走,甫出客次,但聽得一片喧聲道:「姚制使走了!姚翀逃了!」 嚇得姚翀無處躲避,幾乎心膽俱碎。正是: 逐帥幾同棋易子,搶頭好似杖驚兒。 畢竟姚翀能逃得性命否?待至下回再敘。 *==*==* 天下事莫不壞於一私字。私心一起,則內而作奸,外而犯科,皆因之而起。史彌遠之擅謀廢立,私也。楊後之允行廢立,由恐無噍類之說所激,亦一私也。即濟王竑之隱嫉彌遠,形諸筆墨,亦無非一私也。即潘壬弟兄之欲奉濟王,期建非常之業,亦何一非私也?若夫許國、徐晞稷、劉琸、姚翀諸人,陸續被逐,均為一私字所致。許、徐二人欲制全,而反為所制,劉、姚二人嘗媚全,而無益於媚,一念縈私,著著失敗,彼夏全、劉義福輩,更不足道也。觀此回,不禁為好私者慨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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