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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寇南朝孱主誤軍謀 據東海降盜加節鉞(2)


  且說許國、扈再興兩軍,分攻了數十日,本意是望棗陽解圍,來援唐、鄧,所以不甚猛攻。偏金兵仍圍住棗陽,未嘗撤回。趙方迭接軍報,令許國退回隨州,扈再興與二子移援棗陽。棗陽受攻已八十余日,金將完顏訛可百計攻撲,炮弩迭施,俱由孟宗政設法堵住。間出奇兵奮擊,屢挫金兵。趙范、趙葵、扈再興轉戰而南,連敗金人,直抵棗陽城。孟宗政見援兵大至,亟自城中出擊,內外合勢,士氣大振,自傍晚殺至三更,斃金兵三萬人,餘眾大潰。完顏訛可單騎遁去,宗政等追到馬磴寨,焚去城堡,奪得資糧器械,不可勝算,方才收軍而還。金人自是不敢窺襄、漢、棗陽。中原遺民,陸續來歸,宗政給以田廬,選擇勇壯,號忠順軍,俾出沒唐、鄧間。金人懼宗政威名,爭呼為孟爺爺。

  趙方以金人屢敗,必且複來,不若先發制人,借沮敵謀。乃遣扈再興、許國、孟宗政等,率兵六萬,分三道伐金,戒以毋深入,毋攻城,但毀寨奪糧,撤彼守備,便足示威了。再興、許國等遂分攻唐、鄧,見金人有備,不過沿途抄掠,馳驟了好幾日,隨即退還。金人率眾來追,徑至樊城,趙方親督諸軍,擊退金人。孟宗政複進破湖陽縣,擒金千戶趙興兒。許國遣將耶律均,與金人會戰北陽,殺金將李提控。扈再興又攻入高頭城。金兵連敗,聲勢日蹙。新除觀察使李全,因戰勝化湖陂,漸萌驕志,佯與賈涉結歡,曲意趨承。涉已受朝廷命令,主管淮東制置司,節制京東、河北軍馬。分忠義軍為兩屯,都統仍屬陳孝忠,更令季先為副。李全自為一軍,營領五寨。

  季先素有豪俠名,為降眾所敬服,全獨懷妒忌,陰結涉吏莫凱,令譖季先。涉誤信為真,詭遣季先赴樞密院議事,暗令心腹刺先道中,先不及防,竟被刺死。涉遣統制陳選代統先眾。看官!你想先無辜被殺,含冤莫白,他的部下,肯俯首帖耳,不起怨言麼?【坐實賈涉罪狀。】當下有裴淵、宋德珍、孫武正、王義深、張山、張友六人,為先發喪,倡義拒選,潛迎舊党石珪為統帥。選還報涉,涉無法可施,只得再用羈縻計策,籠絡石珪,保舉珪為漣水忠義軍統轄。【益啟盜心。】

  李全以去一季先,來一石珪,仍然是一個敵手,複欲設法除珪,一面招降金益都守將張林,得青、莒、密、登、萊、濰、淄、濱、棣、寧、海、濟南諸郡,奉表歸宋,買動朝廷歡心,一面襲金泗州及東平,自誇威武。政府一再獎諭,賈涉亦一再慰勞,全志態益驕,降軍多半不服。時青為金將所招,先行叛去,金命為濟州宣撫使。

  蒙古帥木華黎,乘隙入濟南,降將嚴實,亦至蒙古軍前,奉款投誠。木華黎授實行尚書事,自是石珪亦漸萌異志,謀叛賈涉。李全以為時機已至,即向涉上書,自請討珪。涉乃調全眾至楚州,陳列南渡門,更移淮陰戰艦至淮安,示珪有備。且誘招珪眾,來者增糧,否則停餉。珪眾逐漸解散。珪竟往降蒙古軍。全複請諸涉,乞並統漣水軍,涉不能卻,竟以付全。全愈加驕悍,目空一切,旋假超度國殤為名,往金山寺作佛事。

  知鎮江府喬行簡用方舟迎全,舟中備設筵宴,並及女樂,全入舟高坐,暢飲盡歡,旁顧左右,滿列吳姬,這幾個是纖穠合度,那幾個是妖冶絕倫,待至度曲侑觴,歌聲迭起,一片嬌喉,傳入耳鼓,令人不禁銷魂。【比四娘子何如?】只礙著行簡面上,一時不便摟抱,只好硬著心腸,自存官體。及到了金山,入寺設壇,除開場主祭外,盡好出外遊賞,觸目無非妖嬈,到眼總是佳麗,不由的歎美道:「六朝金粉,名不虛傳,我得志後,定當在此處營一菟裘,方不虛過一生哩。」【究竟是個盜賊。】

  既而佛事已竣,仍返故鎮,遍語徒黨道:「江南繁麗無比,汝等也願往遊麼?」

  大眾當然贊成。全始造方舟,寄泊膠西,扼寧海衝要,令兄福守舟榷貨,為窟宅計。時互市始通,北人尤重南貨,價值十倍。全誘商人至山陽,舟載車運,與商分利。舟由李福主運,車歸張林督辦,林一無所得,已是不平。且林已受命總管京東,所恃鹽場稅則,作為軍餉,福又欲與林分場,林不肯允。福怒道:「渠忘吾弟恩德嗎?待與吾弟商量,取渠首級。」

  林聞言益懼,同黨李馬兒勸林歸蒙古,林遂以京東諸郡,向蒙古乞降。木華黎任林行山東東路都元帥府事,【又激走了一個。】福恐林襲擊,遁還楚州,嗣由知濟南府仲,往討張林,林敗走。李全乘間據青州,宋廷竟授全為保甯節度使,兼京東、河北鎮撫副使。賈涉歎息道:「朝廷但知官爵,可得士心,哪知愈寵愈驕,將來更不可制呢。」【你也未嘗無過。】原來右丞相史彌遠,早欲授全節鉞,賈涉屢上書勸阻,至是驟然下詔,所以涉有此歎。涉知全必為變,不易控馭,因力求還朝,彌遠不允。涉竟憂憤成疾,疾篤得請,卸任南歸,竟在途中逝世了。

  是時京、湖制置使趙方,及四川宣撫使安丙,相繼淪亡,幾不勝宿將凋零的感痛。方守襄、漢殆十年,以戰為守,合官民兵為一體,知人善任,有儒將風,所以金人擾邊,淮、蜀皆困,獨京西一境,安全無恙。嘉定十四年,在任病劇,召扈再興等至臥室,勉以忠義。是夕,有大星隕襄陽,適與方死時相符。宋廷追封銀青光祿大夫,累贈太師,諡忠肅。安丙再起撫蜀,轉危為安,複遣夏人書,夾攻金邊。夏遣樞密使甯子甯率眾圍鞏州,丙亦命利州統制汪士信等,接應夏人。嗣由攻鞏不克,雙方退師。既而丙卒,訃聞於朝,追贈少師,立祠淝州,理宗朝賜諡忠定。丙頗有將材,為蜀人所畏服,惟殺害楊巨源、李好義,為世所詬,未免累德。後任為崔與之,拊循將士,開誠佈公,蜀人亦安。

  金主因侵宋無功,歲幣複絕,尚不甘歇手,再命完顏訛可行元帥府事,節制三路軍馬,複出侵宋,以同簽書樞密院事時全為副,由潁壽渡淮登陸。至高橋市,擊敗宋軍,進攻固始縣,破廬州將焦思忠援兵。嗣聞宋與蒙古通好,恐南北夾攻,無路可歸,訛可乃定議北還,行至淮水,諸軍將渡,偏時全矯稱密旨,留軍淮南,割取宋麥,令每人刈麥三石,作為軍需。逗留三日,訛可語全道:「今淮水淺涸,可以速渡,倘或暴漲,將不便渡軍,更慮宋師乘我後路,迫險邀擊,那時轉不能完歸了。」

  全不肯從命,但說無妨。不意是夜即大雨滂沱,淮水驟漲,訛可乃決意渡淮,造橋濟軍。全亦不能獨留,魚貫而進。驀聞炮聲四響,鼓聲隨震,宋軍從後殺來,全惶急無措,急乘輕舟先濟,部卒不及隨上,紛紛投水,多半溺死。尚有未投水的,留在岸上,被宋軍殺了一陣,統作刀頭之鬼。訛可遂歸咎時全,稟白金主,金主下詔誅全,自是無南侵意。

  蒙古帥木華黎奉成吉思汗命令,受爵大師,晉封國王,經略太行山南,攻取河東諸州郡,又拔太原城。金元帥烏古論德升及行省參政李革等皆自盡。蒙古降將明安領偏師趨紫荊關,降金元帥左監軍張柔。柔導蒙古軍南下,攻克雄易、保安諸州,乘勝下河北諸郡。金主大封郡公,督令恢復,真定經略使武仙封恒山公,財富兵強,為各郡首,偏遇著蒙古將士,屢戰屢敗,竟舉真定城出降,餘郡更不消說得了。【瓦解土崩,無可挽救。】

  金主雖誅穆延盡忠,戮朮虎高琪,去奸求賢,勢已無及。屢次向蒙古求和,木華黎不允,且略山東,攻山西,直薄陝西鳳翔府,累得金主珣晝夜不安,釀成心疾。到了甯宗嘉定十六年臘月,竟嗚呼哀哉,伏維尚饗了。總計金主珣在位十一年,無歲不被兵,又無歲不弄兵,北不能禦蒙古,南不能據宋境,徒落得跋前疐後,坐待衰亡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蒙兒勢盛已堪憂,況複邦危主益柔。
  北顧未遑南牧馬,多招敗辱向誰尤。

  金主珣歿,太子守緒立,尊故主為宣宗。越年秋,宋甯宗也竟歸天,為了嗣位問題,又釀成一場大變。看官欲知詳細,試看下回便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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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至宣宗之世,正蒙古勃興,亟圖南下之時,為宣宗計,正宜南和宋朝,北拒蒙古,備兵力于一方,或尚可杜彼強寇,固我邊防,乃聽高琪、王世安之邪言,以為取彼可以益此,亦思前門攘羊,後門進虎,羊未得而虎已先噬室人乎?況宋尚有趙方、安丙諸人,具專閫才,固不弱于完顏諸將也。然則金先敗盟,宋乃北伐,直在宋而曲在金,原非開禧時比。

  惟淮西一帶,降盜甚多,得良帥以馭之,容或收指臂相聯之效,賈涉非其倫也。涉初任季先而招李全,旋信李全而殺季先,降盜因是離心,狡謀反且益逞,涉一舉而蹈二失,其尚能坐鎮淮西乎?及加授李全節鉞,涉乃歸咎于史彌遠,夫彌遠之謬,固不待言,然試問教猱升木者為誰?而顧欲以一去塞責,責其可塞否耶?語有之:「父欲行劫,子必殺人。」無惑乎賈似道之再出誤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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