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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五回 倡北伐喪師辱國 據西陲作亂亡家(2)


  或勸崈棄淮守江,崈怫然道:「我若棄淮,敵便臨江,是與敵共長江的險阻了,此事豈可行得?我當與淮南共存亡!」乃益增兵防守,日夕戒嚴。

  偏金兵逐節進攻,勢如破竹。完顏匡陷光化,入棗陽,江陵副都統魏友涼,突圍南奔,招撫使趙淳,焚樊城夜遁。完顏匡更破信陽、襄陽、隨州,進圍德安府。僕散揆也引兵至淮,潛渡八疊灘。守將何汝勵、姚公佐,倉猝潰走,自相踐踏,死亡無數。僕散揆遂奪潁口,下安豐軍,及霍邱縣,圍攻和州。還有紇石烈子仁一軍,破滁州,入真州,郭倪遣兵往援,不戰而潰,倪遂棄揚州遁去。

  虧得副將畢再遇,引兵趨六合,截住金兵。紇石烈子仁麾兵大至,再遇伏兵南門,自督弓弩手登城,掩旗息鼓,持滿以待,至金兵臨濠,一聲梆響,萬弩齊發,射斃金兵無數,再令伏兵出關,掩殺過去,金兵立即驚潰,再遇收兵回城。翌日,紇石烈子仁自來督攻,城中矢盡,不免驚惶。再遇道:「不妨不妨,我自有借箭的法兒。」

  當下令步兵張蓋,往來城上,金兵總道是統兵大員,挽弓爭射,不到多時,城樓上面,集矢如蝟。再遇令守兵拔矢還射,不下數萬支,再用奇兵出擊,敵複遁去。

  僕散揆聞子仁不利,仍欲通好罷兵,覓得韓琦五世孫元靚,遣令渡淮,示意邱崈。崈問所由來?元靚謂:「兩國交兵,北朝皆謂韓太師意,今相州宗族墳墓,皆不可保,只得潛蹤南來,走依太師。」

  崈複詢及金人情勢及和戰大略。元靚始露講解的意思。崈複使人護送北歸,令他往求金帥文書,方可議和。未幾,元靚複返,得僕散揆來函,約議和款。崈乃上表奏聞,侂胄已亟欲講和,遂諭崈主持和約。崈乃遣劉佑持書貽揆,願講好息兵。

  揆謂:「須稱臣割地,獻出首禍,才可言和。」

  劉佑返報,崈遣王文再往,言:「用兵乃蘇師旦、鄧友龍、皇甫斌等所為,非朝廷意,今三人皆已貶黜,無庸再議了。」

  揆又道:「侂胄若無意用兵,師旦等怎敢專權?此語未免欺人呢。」【應有此語。】仍遣文歸報。

  崈複遣使繼往,許還淮北流民,及本年歲幣,揆乃暫許停戰,自和州退屯下蔡,再行正式議和。

  侂胄聞金人欲罪首謀,恐和議不成,尚遣人督促吳曦進兵,希冀一勝,或得容易言和。曦佯遣兵攻秦隴,暗待姚巨源還報消息。至巨源歸來,報稱金人許封蜀王,令他按兵閉境,曦遂令部將王喜等退師。金將蒲察貞入和尚源,陷西和州,乘勢進大散關,曦節節退讓,直至罝口,由金將完顏綱遣使與會,令曦獻出誥敕。曦盡行交付,綱乃傳金主詔命,遣馬良顯齎給書印,封曦為蜀王。曦秘密拜受,遂還興州。是夕,天赤如血,光焰燭地,到了黎明,曦召僚屬與語道:「東南失守,車駕已幸四明,此地恐亦難保。現金已遣使招降,封我王蜀,我擬從權濟事,免得蜀民塗炭呢。」【明明叛逆,還要作甚麼誑語?】

  部吏王翼、楊之抗議道:「東南並未有這般警信,副使從何處得來?就使東南危急,亦應戮力效忠,否則相公忠孝八十年門戶,一朝掃地了。」

  曦奮然道:「我意已決,爾等不必多言。」

  遂遣任辛奉表至金,獻蜀地圖及吳氏譜牒。一面致書程松,言金使欲得階、成、和、鳳四州,方肯許和。公可守則守,不可守則去。程松時在興元,聞報大驚,【想是沒有耳目。】倉皇無措。會報金兵大至,慌忙夜走,逾米倉山西行,道出閬州,順流至重慶,貽書與曦,徑稱蜀王,求給路費。【所志如此。】曦用匣封致饋,松望見大恐,疑為藏劍,起身亟奔。來使追及松後,傳言匣中乃是饋金,松始敢發。及開篋,果系黃白物,乃返使道謝,亟兼程出峽,西向掩淚道:「我今始保住頭顱了。」【留下這個頭顱,有甚麼用處?】

  邱崈聞吳曦叛信,上疏請勉成和議,申討叛逆,且言:「金人既指韓侂胄為首謀,移書金帥時,請免系韓名。」

  侂胄大怒,竟罷崈職,令張岩往代崈任,且擬封曦為蜀王,令他反正禦敵。詔尚未發,曦已自稱蜀王,改開禧三年為元年了。曦既受金命,遂遣部將利吉,導金兵入鳳州,付給四郡版圖,表鐵山為界,即以興州為行宮,乘黃屋,建左纛,改元,置百官,遣董鎮至成都,修築宮殿,以便徙居;並遣人告知伯母趙氏。趙氏怒絕來使,不令進見。轉告叔母劉氏。劉日夜號泣,罵不絕口,曦扶令她去。族子僎為興元統制,接得偽檄,心甚不平。

  獨曦自鳴得意,分部兵十萬為十軍,各置統帥,遣祿祈、房大勳戍萬州,泛舟下嘉陵江,聲言約金人夾攻襄陽。且傳檄成都、潼川、利州、夔州四路,募兵圖宋,改興州為興德府,召隨軍轉運使安丙為丞相長史,權行都省事。丙陽奉陰違,俟隙以圖。曦又召權大安軍楊震仲,震仲不屈,飲藥自盡。曦從弟,勸曦引用名士,籠絡人心。曦迭下征命,士人多不屑就征。陳威削髮為僧,史次泰塗目為瞽,李道傳、鄧性甫等,均棄官潛走。又有權漠州事劉當可、簡州守李大全、高州巡檢郭靖,皆不屈自殺。【孤忠可表。】

  知成都府楊輔,嘗言吳曦必反,甯宗曾聞輔言,遂以為輔能誅曦,密授四川制置使,許他便宜行事。青城山道人安世通,遂勸輔仗義討逆,輔自思不習兵事,且內郡無兵可用,因遷延不發。曦恐他有異謀,移輔知遂寧府,輔即以印授通判韓植,棄城自去。獨監興州、合江倉楊巨源,密謀討曦,陰與曦將張林、朱邦甯及忠義士朱福等,深相結好,共圖舉義。眉州人程夢錫,探得密圖,轉告轉運使安丙。丙方稱疾不視事,囑夢錫函招巨源,延入寢室。巨源道:「先生甘為逆賊的丞相長史麼?」

  丙流涕道:「目前兵將,我所深知,多是酒囊飯袋,不足與謀。必得豪傑,乃滅此賊。」

  巨源竟起座道:「非先生不能主此事,非巨源不足了此事。」

  丙轉悲為喜,遂與巨源共議誅曦。會興州中軍正將李好義,亦結軍士李貴、進士楊君玉、李坤辰、李彪等數十人,謀倡義舉。好義語眾道:「此事誓死報國,救西蜀生靈,但誅曦後,若後任非人,恐一變未息,一變複生,終無了局。我意宜奉安運使主事,才保無虞。」

  大眾同聲贊成。好義遂使坤辰來邀巨源,巨源立刻往會,與他定約,即返報安丙。丙始出視事。楊君玉與白子申,共草密詔,中有數語雲:「惟干戈,省厥躬,既昧聖賢之戒,雖犬馬識其主,乃甘夷虜之臣?邦有常刑,罪在不赦。」

  詔已草定,待至夜半,好義即率徒眾七十四人,潛至偽宮。轉瞬間晨光熹微,閽人啟戶,好義突然闖入,且大呼道:「奉朝廷密詔,用安長史為宣撫,令我入誅反賊,敢抗命者族誅!」

  曦衛兵千余,聞有詔到來,皆棄梃四逸。巨源出會好義,持詔乘馬,自稱奉使入室,至曦寢門。曦正啟門欲逸,李貴拔刀相向道:「逆賊往哪裡走?」言未已,刃中曦頰。曦忍痛反撲,與貴同時僕地。好義亟呼王換,用斧斫入曦腰,貴得躍起,再用刀猛斫曦首,一顆好頭顱,遂與身體分作兩截了。好義拾取曦首,馳報安丙,丙即出廳宣詔,軍民拜舞,聲動天地。又持曦首撫定城中,市不易肆。遂盡收曦黨,一一梟斬。眾推丙權四川宣撫使,巨源權參贊軍事。丙函曦首,及違制法物與曦所受金人冊印,遣使齎送朝廷。且自稱矯制平賊,應受處分等語。總計曦僭位至此,只四十一日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西陲傳首達行都,亂賊由來法必誅。
  為問吳家賢祖父,生前可有逆施無?

  欲知宋廷如何處置,且看下回敘明。

  *==*==*

  光、甯以前誤於和,光、甯以後誤于戰,要之皆幸臣用事之故耳。韓侂胄之奸佞,不賊檜若。檜主和,侂胄主戰,其立意不同,其為私也則同。檜欲劫制庸主,故主和,侂胄欲震動庸主,故主戰。檜之世,可戰而和者也。侂胄之時,不可戰而戰者也。蘇師旦筆吏進身,程松獻妾求寵,以卑鄙齷齪之徒,欲令其運籌帷幄,決勝疆場,能乎否乎?蓋不待智者而已知其必敗矣。吳曦之叛,又下于劉豫,豫僭位有年,而曦僅得四十餘日,且倡義者只數十人,直走偽宮,即斫逆首,須臾亂定。是而欲乘黃屋,建左纛,多見其不自量也。諺有之:「一蟹不如一蟹。」微特光、寧以後無大忠,即大奸亦已歇絕無聞,彼韓侂胄、吳曦諸徒,亦不過乘時以逞奸耳。故秦檜得善終,而侂胄遭殛,劉豫不伏法而吳曦竟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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