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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回 攬內權辣手逞兇 勸過宮引裾極諫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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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後卻乘此干政,外朝奏事,多由她一人作主,獨斷獨行。事為壽皇所聞,輕車視疾,巧值李後出外,遂令左右不必通報,自己悄悄的徑入殿幄,揭帳啟視,見光宗正在熟寐,不欲驚動,仍斂帳退坐。既而光宗已醒,呼近侍進茗,內侍因報稱壽皇在此,光宗矍然驚起,下榻再拜。壽皇看他面色甚臒,倍加憐恤,便令他返寢。一面問他病狀,才講得三兩語,外面即趨入一人,形色甚是倉皇,壽皇瞧將過去,不是別人,正是平日蓄恨的李鳳娘。李後聞壽皇視疾,不覺驚訝,便三腳兩步的趕來,既見壽皇坐著,不得不低頭行禮。 壽皇問道:「汝在何處?為什麼不侍上疾?」 李後道:「妾因上體未痊,不能躬親政務,所有外廷奏牘,由妾收閱,轉達宸斷。」 壽皇不覺哼了一聲,又道:「我朝家法,皇后不得預政,就是慈聖【指曹太后】、宣仁【指高太后】兩朝,母后垂簾,也必與宰臣商議,未嘗專斷,我聞汝自恃才能,一切國事,擅自主張,這是我家法所不許哩。」 李後無詞可對,只好強辯道:「妾不敢違背祖制,所有裁決事件,仍由皇上作主。」 壽皇正色道:「你也不必瞞我,你想上病為何而起?為何而增?」 李後便嗚咽道:「天有不測風雲,人有旦夕禍福,奈何推在妾一人身上?」 壽皇道:「上天震怒,便是示儆。」 說至此,聞光宗在臥榻上,歎了一聲,觸著心病了。因即止住了口,不復再言。【父母愛子之心,無所不至。】只勸慰光宗數語,即起身出去。光宗下榻送父,被李後豎起柳眉,瞋目一瞧,頓時縮住了腳。【如此怕妻,真是可憐。】李後俟壽皇去遠,免不得帶哭帶罵,又擾亂了好多時。光宗只好閉目不語,聽她咒詛罷了。 自光宗增病後,經御醫多方調治,服藥數十百劑,直至三年三月,才得告痊,親禦延和殿聽政。群臣請朝重華宮,光宗不從,從前壽皇誕辰,及歲定節序,例應往朝,只因光宗多疾,輒由壽皇降旨罷免。至是群臣因請朝不許,再聯絡宰輔百官,以及韋布人士,伏闕泣諫。光宗始勉強允諾。誰知一過數日,仍然不往。宰執等又複奏請,方于夏四月間,往朝一次,自後並不再往。到了五月,光宗舊病復發,朝政依舊不管,哪裡還顧及重華宮。及長至節相近,病已痊可,逐日視朝。節前一日,丞相留正等,面奏光宗,請次日往朝壽皇,光宗不答。留正只好約同百官,于翌晨齊集重華宮,入謁稱慶,禮畢退歸。兵部尚書羅點、給事中尤袤、中書舍人黃裳、禦史黃度、尚書左選郎官葉適等,複上疏請朝重華宮,仍不見報。 秘書郎彭龜年,更上書極諫,略雲: 壽皇之事高宗,備極子道,此陛下所親睹也。況壽皇今日,止有陛下一人,聖心惓惓,不言可知。特遇過宮日分,陛下或遲其行,則壽皇不容不降免到宮之旨,蓋為陛下辭責于人,使人不得以竊議陛下,其心非不願陛下之來。自古人君處骨肉之間,多不與外臣謀,而與小人謀之,所以交哄日深,疑隙日大,今日兩宮萬萬無此。然臣所憂者,外無韓琦、富弼、呂誨、司馬光之臣,而小人之中,已有任守忠者在焉。宰執侍從,但能推父子之愛,調停重華,台諫但能仗父子之義,責望人主,至於疑間之根,盤固不去,曾無一語及之。今內侍間諜兩宮者,實不止一人,獨陳源在壽皇朝,得罪至重,近複進用,外人皆謂離間之機,必自源始。宜亟發威斷,首逐陳源,然後肅命鑾輿,負罪引慝,以謝壽皇,使父子歡然,宗社有賴,詎不幸歟! 是時吏部尚書趙汝愚,未曾入奏,龜年責他誼屬宗卿,何故坐視?汝愚被他激動,遂入奏內廷,再三規諫。光宗乃轉告李後,令同往朝重華宮。李後初欲勸阻,繼思自己家廟,已經築成,不若令光宗朝父,然後自己可歸謁家廟,免致外廷異言,於是滿口應允。長至節後六日,光宗先往重華宮,後亦繼至。此次朝謁,父子間甚是歡洽,連李鳳娘也格外謙和,對著壽皇夫婦,只管自認罪愆。壽皇素來長厚,還道她知改前非,也是另眼相看。【又被她瞞過了。】因此歡宴竟日,才見帝后出宮。都下人士,欣然大悅。哪知才過兩日,即有皇后歸謁家廟的內旨,斯時無人可阻,禮部以下,只好整備鳳輦,恭候皇后出宮。 李鳳娘鳳冠鳳服,珠玉輝煌,裝束與天仙相似,由宮娥內侍等人,簇擁而出,徐徐的登了鳳輿,才經大小衛役,呵道前行。及至家廟門內,鳳娘始從容下輦。四面眺望,覺得祠宇巍峨,規模崇敞,差不多與太廟一般,心下很是喜慰。並因高祖以下,均已封王,殿中供著神主,居然玉質金相,異常華麗。那時喜上加喜,說不盡的快樂,瞻拜已畢,當有李氏親屬,入廟謁後,由鳳娘一一接見,除疏戚外,計得至親二十六人,立即推恩頒賞,各親屬不勝歡謝。無如駒光易過,未便留戀,沒奈何辭廟回宮。是夕,即傳出內旨,授親屬二十六人官階,並侍從一百七十二人,俱各進秩。甚至李氏門客,亦得五人補官,這真是有宋以來特別的曠典。【雌鳳兒畢竟不凡。】 轉眼又是紹熙四年,元旦這一日,光宗總算往朝重華宮,到了暮春,再與李後從壽皇、壽成後,幸玉津園,自是由夏及秋,絕跡不往。至九月重明節,光宗生辰。群臣連章進呈,請光宗朝重華宮,光宗不省,且召內侍陳源為押班。中書舍人陳傅良,不肯草詔,並劾源離間兩宮,罪當竄逐。給事中謝深甫,亦上言:「父子至親,天理昭然,太上皇鍾愛陛下,亦猶陛下鍾愛嘉王。太上皇春秋已高,千秋萬歲後,陛下何以見天下?」 光宗聞得此言,始傳旨命駕往朝,百官排班鵠立,待了多時,見光宗已趨出禦屏,大眾上前相迎,不料屏後突出李鳳娘,竟攬住光宗手,且作媚態道:「天氣甚寒,官家且再飲酒!」【老臉皮。】 光宗轉身欲退,陳傅良竟跑上數步,牽光宗背後的衣裾,抗聲道:「陛下幸勿再返!」 李後恐光宗再出,複用力一扯,引光宗入屏後。傅良亦大著膽,跟了進去。李後怒叱傅良道:「此處是何地?你秀才們不怕斫頭麼?」 傅良只好放手,退哭殿下。 李後遣內侍出問道:「無故慟哭,是何道理?」 傅良答道:「子諫父不聽,則號泣隨之,此語曾載入禮經。臣猶子,君猶父,力諫不從,怎得不泣?」 內侍入報李後,李後愈怒,竟傳旨不復過宮。群臣沒法,只好再行上疏。怎奈奏牘呈入,好似石沉大海,毫無轉音。直待了兩閱月,仍然沒有影響,於是丞相以下,俱上疏自劾,乞即罷黜。嘉王府翊善黃裳,且請誅內侍楊舜卿,秘書郎彭龜年,又請逐陳源,均不見批答。太學生汪安仁等二百十八人,聯名請朝重華宮,亦不見從。至十一月中,工部尚書趙彥逾,複入內力請,才得一回過宮。既而五年元日,也由光宗往朝壽皇,越十二日,壽皇不豫,接連三月,光宗毫不問疾,群臣奏請不報。【父疾不視,光宗全無人心了。】 立夏後,光宗反偕李後遊玉津園,兵部尚書羅點,請先過重華宮,光宗不允,竟與後遊幸終夕,盡興始歸。彭龜年已調任中書舍人,三疏請對,概置不答。會光宗視朝,龜年不離班位,伏地叩額,血流滿地。 光宗才問道:「朕素知卿忠直,今欲何言?」 龜年奏道:「今日要事,莫如過宮。」 同知樞密院事餘端禮隨奏道:「叩額龍墀,曲致忠懇,臣子至此,可謂萬不得已了。」 光宗道:「朕知道了。」 言畢退朝,仍無過宮消息。群臣又接連進奏,方約期過宮問疾。屆期由丞相以下,入宮候駕,待至日昃,才見內侍出報道:「聖躬抱恙,不便外出。」 群臣懊悵而返。到了五月,壽皇疾已大漸,竟欲一見光宗,每顧視左右,甚至泣下。這消息傳入大廷,陳傅良再疏不答,竟繳還告敕,出城待罪。丞相留正等,率輔臣入宮諫諍,光宗竟拂衣入內。正引帝裾極諫,羅點也泣請道:「壽皇病勢已危,若再不往省,後悔無及。」 光宗並不答言,儘管轉身進去。留正等隨著後面,至福寧殿,光宗趨入殿中,忙令內侍闔門。正等不能再進,慟哭出宮。越二日,正等又請對。光宗令知闔門事韓侂胄侂音托。傳旨道:「宰執並出。」 正等聞旨,遂相率出都,至錢塘江北岸的浙江亭待罪去了。正是: 人紀無存胡立國?忠言不用願辭官。 光宗聞正等出都,尚不為意,獨壽皇聞知,憂上加憂,遂召韓侂胄入問。欲知侂胄如何對答,且看下回表明。 *==*==* 孝宗越次立儲,已為非法,顧猶得曰:「光宗即位以前,魏王已歿,福薄之說,信而有征。」尚得為孝宗解也。至悍後專權,閹人交構,過宮禮闕,定省久疏,悍後不足責,光宗猶有人心,甯至天良汩盡乎?且宮人斷臂,貴妃被殺,光宗應亦憤恨,憤之而不能斥,恨之而不能制,以天子之尊,不能行權於帷帟間,英武果安在乎?且因畏妻而成疾,因疾深而遠父,甚至孝宗大漸,不敢過問,吾不知光宗何心?李後何術?而致演此逆倫之劇也。語有之:「知子莫若父」,其然豈其然乎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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