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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入洞庭擒渠掃穴 返廬山奉櫬奔喪(2)


  越兩日,欽引余端、劉詵等來降,總道此次入見,定邀獎敘,哪知行近案前,仰見嶽飛面上已帶怒容,真是摸不著頭腦,沒奈何對他行禮,詳稟招降情狀。忽聞驚堂木一拍,隨著厲聲道:「我叫你盡招諸酋,你為何止招兩三人,便來見我?顯見你是乖刁得很。左右快拖他下去,杖責五十!」【令人怪極!】

  楊欽尚思分說,已被帳下健卒,七手八腳的牽了出去,撳倒地上,杖責了五十下。欽連聲呼冤,那裡面又傳出號令,飭將士百人,押欽出湖,令他再往招撫。欽暗思嶽飛如此糊塗,悔不該聽了黃佐,前來投降,今著將士押我返湖,我當誘他深入,殺他一個精光,方泄我恨,隨即與將士同行。【已墮岳飛計中。】

  時已天晚,湖上一帶,煙波浩淼,暝色蒼茫,更兼是仲夏天氣,湖水為暑氣所蒸,尤覺得煙霧迷濛,前後莫辨。嶽飛既遣將士百名,押欽出湖,複囑令牛皋、王貴等,率兵數千,隨欽繼進。欽不顧後面,只管前進,曲曲折折的導入深巢,有一絕大水寨,駐紮賊眾約數萬人,便傳一口號,當有巡賊,前來迎接。欽引將士百人,正要入寨,忽聽後面鼓角齊鳴,戰船叢集,不由的嚇一大驚,回頭一望,見牛皋、王貴等,已從船頭躍上水寨,眼見得不能對敵,只好把胸中所有盤算,一齊拋向湖水中去,便招呼牛皋、王貴一同入寨。牛皋、王貴已受嶽飛密囑,未敢造次隨入,即問欽道:「寨內人士,果盡降否?如欲不降,我等便當殺入了。」

  欽無可奈何,乃大聲呼道:「全寨兄弟們聽著!現岳元帥有數萬人來到此地,問你等願否歸降?願降大宋,請即迎謁,不願降,速即出戰!」

  看官!你想寨眾全未預備,如何可以出敵?況岳軍來勢甚盛,若要與戰,有死無生,大家顧命要緊,樂得應了一聲,保全性命。牛皋、王貴又令他全數投械,才引兵入寨,一面遣報嶽飛。

  飛遂航湖自至,見水寨正在君山腳下,甚得形勢,便登山四望,見湖右尚有賊舟,舟下有輪,鼓輪激水,行駛如飛。兩旁置有撞竿,所當輒碎,當下長歎道:「怪不得前此官軍,常被撞沉呢。」

  隨命軍士,斬伐君山大木,穿成巨筏,塞諸港汊,又命用腐木亂草,乘上流浮下,擇水淺處,使兵士駕著小舟,前行誘敵,且行且罵。賊眾聽著罵聲,爭來追趕,那誘敵兵卻徐徐駛去。賊舟鼓輪撐篙,費盡氣力,偏偏駛不上去,好象膠住一般。原來舟輪都被敗草壅住,並有腐木攔著,處處都是窒礙,所以不便行駛。

  不料官軍這方面,恰有大股戰船,一齊殺到,連這位白袍銀鎧的岳元帥,也親自到來。賊眾未免喪膽,要想倒退,又是萬分為難,不得已奔至港中。及入港口,複連聲叫苦,見裡面都是巨筏塞住,筏上載著官軍,統躍上賊船,亂砍亂戳,港外又有官軍進來,正是啞子吃黃連,說不盡的苦楚。說時遲,那時快,賊眾正在危急,那楊麼引兵來援,港口的官軍,又退去抵擋楊麼,港內賊舟,總道有生路可望,也逃出港口。一到港外,見兩下正殺得厲害,官軍各張著牛皮,抵擋矢石,且舉巨木橫撞,把楊麼的坐船,都撞成好幾個窟窿。俄聽得官軍大叫道:「逆渠楊麼投水了!」

  俄又聽得官軍拍手道:「好好!逆渠受擒了。」

  賊眾探頭遙望,果然自己的大聖天王被一黑面將軍從水中擒出,跳上岳元帥船中去了。【從賊眾眼中,敘出楊麼被擒,又是一種筆墨。】賊眾愈覺慌忙,繼複聽得官軍大呼:「降者免死!」

  這時候除了此法,不能再活,自然口稱願降。

  岳飛派牛皋等收撫降眾,自率張憲突入賊巢。巢中尚有餘賊守著,聞嶽飛猝至,群驚為神,俱開了寨門,挾著鐘子儀,迎拜馬前。飛親行諸寨,示以忠義,令老弱歸田,籍少壯為軍。除將楊麼梟首外,餘皆赦免。當遣部將黃誠,攜楊麼首,至張浚處報捷。

  浚得捷報,屈指計算,適合八日期限,不禁驚歎道:「岳侯真是神算,無人可及!」

  乃令黃誠返報,請飛屯兵荊、襄,北圖中原,自啟節由鄂、嶽二州,轉入淮東,至行在覲見高宗。高宗召對便殿,浚奏事畢,複進《中興備覽》四十一篇,經高宗褒獎數語,命置座隅。浚又薦李綱忠誠可以重任,高宗乃命綱為江西安撫制置大使。綱自罷相落職,至紹興二年,曾起為湖廣宣撫使,兼知潭州。荊、湖、江、湘一帶,流民潰卒,不可勝數,聞綱就宣撫任,均附首帖耳,不敢為非。綱日思規複中原,迭陳大計,不下萬言,偏撫臣與他反對,竟說他空言無補,且在任所,不聞善狀,因又將他罷職,至是再命他安撫江西。綱入覲高宗,仍抱定規複宗旨,面陳金、齊兩寇,屢擾淮、泗,非出奇無以制勝,應速遣驍將,自淮南進兵,約嶽飛為犄角,東西夾擊,方可成功。高宗頗為嘉許,綱告辭而去。

  張浚因秋防緊要,擬再視師江、淮,銳圖大舉,當即入朝面請,且力保韓世忠、嶽飛兩人,可倚大事,高宗又一一照準。浚尚未出,已得韓世忠軍報,略言:「在淮陽殺退金兵,惟城尚未下。」

  看官道這淮陽城是歸何國?原來是屬劉豫管轄。豫聚兵淮陽,為南侵計,世忠欲先發制人,竟引兵渡淮,直薄淮陽城下,適值金兀朮來會劉豫,世忠即督兵與戰。金先鋒牙合孛堇一譯作葉赫貝勒。恃勇前來,由世忠部將呼延通與他搏鬥,戰至數十合,未分勝負。兩人殺得性起,各將兵械棄去,徒手步戰,終被呼延通扼吭擒住。世忠乘勝掩擊,金人敗去。既而兀朮、劉猊複引兵來援,世忠向張浚求救,待久不至,世忠竟勒陣向敵,且遣人馳語道:「錦衣驄馬,兀立陣前,便是韓相公,汝等何人善戰,便即過來,一決雌雄!」【一身都是膽。】既而果有兩敵將沖來,世忠不待近身,奮戈直出,左右一揮,兩敵將死了一雙,餘兵怯退。世忠乃奏報行闕。高宗與張浚商議,浚言:「且會師鎮江,再作計較。」

  乃下詔令世忠還屯楚州。及浚至鎮江,諸將畢集,浚派張俊屯盱眙,韓世忠仍屯楚州,劉光世屯合肥,楊沂中為張俊後援,嶽飛屯襄陽,令圖中原。

  飛自戡定洞庭,還軍襄陽,每日枕戈待旦,以恢復中原為己任,自得張浚馳書獎勉,越發激昂鼓勵,銳圖恢復。未幾朝命又下,改授武勝定國軍節度使,兼宣撫副使,命置司襄陽,且往武昌調軍。飛即日部署,終朝畢事,越宿即趨往武昌。正在募兵集旅,忽接襄陽家報:「姚太夫人病逝了。」

  飛不禁變色,只叫了「母親」二字,便暈厥過去。左右忙將他掖住,齊聲號呼,好容易喚醒了他,但見他仰天大慟道:「上未能報國全忠,下未能事親盡孝,忠孝兩虧,如何為臣?如何為子?」

  左右竭力解勸,乃星夜奔喪,馳回襄陽。

  小子于嶽飛履歷,第六十一回曾已略敘,此處更宜補述一段故事。

  飛幼失怙,全賴母親姚氏飲食教誨,始得成人。飛年漸長,事母至孝,但經母命,無一敢違。母嘗以忠義勖飛,且把飛背上,刺著「盡忠報國」四大字,深入膚理,用醋墨塗在字上,令他永久不變。所以飛一生記著,孝字以外,就是忠字。【揭出忠孝,借古諷今。】先是廬州解圍,飛得優敘,貤封母為太夫人。飛感朝廷恩遇,擬俟規複中原,辭官終養。廬州解圍,事見前回。經此驟聞母喪,如何不痛?既至襄陽,將母屍棺殮,扶櫬至廬州守制,一面上報丁憂,且乞終喪。

  偏有詔令他墨絰從戎,起複為京、湖宣撫使。飛再四奏辭,未邀俞允,但責令移孝作忠。乃不得已,仍就原職。朝廷又命他宣撫河東,節制河北諸路。飛因遣牛皋複鎮汝軍,楊再興複河南長水縣,自督軍攻克蔡州。又飭王貴、郝政、董先等,複虢州及盧氏縣,獲糧十五萬石,降敵眾數萬,再進軍唐州,毀去劉豫兵營,於是慨然上表,請進軍恢復中原。小子有詩詠嶽制使道:

  一生繫念只君親,親歿惟存報主身。
  願複國仇三上表,如公才不愧忠臣。

  未知高宗曾否准奏,且看下回便知。

  *==*==*

  岳武穆之忠孝,備見本回,而智勇亦寓於其間。觀其入洞庭,擒楊麼,預定期限,不愆時日,此非料敵如神,因寇制寇,烏能得此奇捷耶?楊麼謂除非飛來,不意果有此飛將軍自天而下,恃險者卒以險亡,搗險者不以險怯,此可知世無不可平之巨寇,視我之有以制寇否也。岳母姚氏,抱飛免厄,事載《宋史》本傳,而背涅「盡忠報國」四字,見諸飛被誣對簿、裂裳示驗之時,史雖不詳為岳母所刺,而稗史所載,故老相傳,當非無稽,故本回亦錄及之。及母喪守制,屢詔起複,不得已墨絰從事,彼豈貪戀職位者比?殆激于忠義之忱,欲達恢復中原之本旨,因有此權宜之舉耳。張浚稱岳侯忠孝,誠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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