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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回 趙立中炮失楚州 劉豫降虜稱齊帝(2)


  劉子羽又力言未可,浚慨然道:「我豈不知此理?但東南事尚在危急,不得已而出此。若此處擊退狡虜,將來西顧無憂,東南可專力禦寇了。」【志固可嘉,勢卻不合。】

  吳玠、郭浩又皆入諫,浚仍然不從,遂麾軍啟行。前隊進次富平,劉錫會集諸將,共議出戰方法。吳玠道:「兵以利動,此間一帶平原,容易為敵所乘,恐有害無利,應先據高阜,憑險為營,方保萬全。」

  各將多目為迂論,齊聲道:「我眾彼寡,又前阻葦澤,縱有鐵騎前來,也無從馳騁,何必轉徙高阜哩!」

  劉錫因眾議不同,亦未能定奪。【諸將各是其是,統帥又胸無定見,安得不敗?】偏婁室引兵驟至,部下皆輿柴囊土,搬投澤中,霎時間泥淖俱滿,與平地相似。胡馬縱轡而過,進逼宋將各營,兀朮也率眾趨到,與婁室為左右翼,列陣待戰。劉錫見敵已逼近,當命開營接仗。吳玠、劉錡等敵左,孫偓、趙哲等敵右,左翼為兀朮軍,經劉錡、吳玠兩人,身先士卒,鼓勇馳突,前披後靡。兀朮部眾,雖經過百戰,也不免少怯,漸漸退後,兀朮也捏了一把冷汗。惟婁室領著右翼,與孫偓、趙哲兩軍廝殺,孫偓尚親自指揮,不少退縮,偏趙哲膽小如鼷,躲在軍後,適被婁室看出破綻,竟領鐵騎直奔趙哲軍,哲慌忙馳去,部眾隨奔,孫軍也被牽動,不能支持,頓時俱潰。

  劉錡、吳玠兩軍,望見右邊塵起,已是驚心,怎禁得婁室殺敗孫、趙,又來援應兀朮。並力攻擊,於是劉錡、吳玠亦招架不住,紛紛敗北。統帥劉錫見四路俱敗,還有何心戀戰,當然的退走了。【一發牽動全域,故師克在和,不在眾。】

  張浚駐節邠州,專聽消息,忽見敗兵陸續逃回,料知邠州亦立足不住,只好退保秦州,及會見劉錫,痛加責備。劉錫歸罪趙哲,乃召哲到來,數罪正法,並將錫謫竄,安置合州,飭劉錡等各還本鎮,上書行在,自請待罪。旋接高宗手詔,尚多慰勉語,浚益加憤激。怎奈各軍新敗,寇焰日張,涇原諸州軍,多被金兵攻陷,還有叛將慕洧,導金兵入環慶路,破德順軍,浚自顧手下,只有親兵一二千人,哪裡還好再戰?且警耗日至,連秦州也難保守,沒奈何再退至興州。

  或謂興州也是危地,不如徙入蜀境,就夔州駐節,才有險阻可恃,永保無虞。浚與劉子羽商議,子羽勃然道:「誰創此議,罪當斬首!四川全境,向稱富庶,金人非不垂涎,徒以川口有鐵山,有棧道,未易入窺,且因陝西一帶,尚有我軍駐紮,更不能飛越入蜀。今棄陝不守,縱敵深入,我卻避居夔峽,與關中聲援兩不相聞,他時進退失計,悔將何及?今幸敵方肆掠,未逼近郡,宣司但當留駐興州,外系關中人望,內安全蜀民心,並急遣官屬出關,呼召諸將,收集散亡,分佈險要,堅壁以待,俟釁而動,庶尚可挽救前失,收效將來。」【侃侃而談,無一非扼要語。】

  浚起座道:「參軍所言甚是,我當立刻施行。」

  言下,即召諸參佐,命出關慰諭諸路將士。參佐均有難色,子羽竟挺身自請道:「子羽不才,願當此任。」

  浚大喜,令子羽速往。子羽單騎徑行,馳至秦州,檄召散亡各將士,將士因富平敗後,懼罪而逸,幾不知張浚所在。及奉命赦罪,仍復原職,自然接踵到來。不消數日,便集得十余萬人,軍勢複振。子羽返報張浚,即請遣吳玠至鳳翔,扼守大散關東的和尚原;關師古等聚熙河兵,扼守岷州的大潭縣;孫偓、賈世方等,集涇原、鳳翔兵,扼守階、成、鳳三州。三路分屯,斷敵來路,金兵始不敢輕進。且因婁室病死,兀朮自覺勢孤,暫且擇地屯兵,俟養足銳氣,再圖進步,這且待後再表。

  且說金撻懶略地山東,進陷楚州,且分兵攻破汴京,汴守上官悟出奔,為盜所殺。汴京系北宋都城,舊稱東京,河南府稱西京,大名府稱北京,應天府稱南京,至是盡為金有,金主晟本無意中原,從前遣粘沒喝等南侵,曾面諭諸將道:「若此去得平宋室,須援立藩輔,如張邦昌故事。中原地由中原人自治,較為妥當。」

  粘沒喝奉諭而出。及四京相繼入金,複提及前議。劉豫聞這消息,亟用重金饋獻撻懶,求他代為薦舉。撻懶得了重賂,頗也樂從,遂轉告粘沒喝,請立劉豫為藩王。粘沒喝不答。撻懶再致書高慶裔,令替劉豫作說客,慶裔受金命為大同尹,即就近至雲中,謁見粘沒喝道:「我朝舉兵,只欲取兩河,所以汴京既得,仍立張邦昌。今河南州郡,已歸我朝,官制尚是照舊,豈非欲仿張邦昌故事麼?元帥不早建議,乃令恩歸他人,竊為元帥不取呢。」

  粘沒喝聽了此言,不由的被他哄動,遂轉達金主。金主即遣使至東平府,就劉豫部內,諮問軍民,應立何人?大眾俱未及對。獨豫同鄉人張浹,首請立豫。眾亦隨聲附和,因即定議,使人返報金主。撻懶亦據情上聞,金主遂遣大同尹、高慶裔,及知制誥韓昉,備璽綬寶冊,立劉豫為齊帝。豫拜受冊印,居然在大名府中,耀武揚威的做起大齊皇帝來了。

  高宗建炎四年九月,即金主晟天會八年,大名府中,也築壇建幄,請出那位賣國求榮的劉豫,穿戴了不宋不金的衣冠,郊過天,祭過地,南面稱尊,即偽皇帝位,用張孝純為丞相,李孝揚為左丞,張柬為右丞,李儔為監察禦史,鄭億為工部侍郎,王瓊為汴京留守,子麟為大中大夫,提領諸路兵馬,兼知濟南府事。張孝純嘗堅守太原,頗懷忠義,後因粘沒喝勸降,遂致失節。粘沒喝遣他助豫,豫因拜為丞相。豫升東平府為東京,改東京為汴京,降南京為歸德府,惟大名府仍稱北京,命弟益為北京留守,且自以為生長景州,出守濟南,節制東平,稱帝大名,就四郡間募集丁壯,得數千人,號為雲從子弟。尊母瞿氏為太后,妾錢氏為皇后。

  錢氏本宣和宮人,頗有姿色,並習知宮掖禮節。豫乃舍妻立妾,格外加寵。【君國可背,遑問妻室!】即位時,奉金正朔,沿稱天會八年,且向金廷奉上誓表,世修子禮。嗣因金主許他改元,乃改次年為阜昌元年。嗣是事金甚恭,贈遺撻懶,歲時不絕。撻懶心下甚歡,尋又想了一法,特將一個軍府參謀,縱使南歸,令他主持和議,計害忠良,作了金邦的陪臣,宋朝的國賊。

  這人非別,就是遺臭萬年的秦檜。【大忠大奸,必用特筆。】

  自徽、欽二帝被擄,檜亦從行,【應六十二回。】二帝輾轉遷徙,至韓州時,檜尚隨著。徽宗聞康王即位,作書貽粘沒喝,與約和議,曾命檜潤色書詞。檜本擅長詞學,刪易數語,遂覺情文淒婉,詞致纏綿。及粘沒喝得了此書,轉獻金主,金主晟也加讚賞,因召檜入見,交與撻懶任用。撻懶本金主晟弟,頗握重權,及奉命南侵,遂任檜參謀軍事,兼隨軍轉運使。檜妻王氏,曾被金軍掠去,同檜北行。檜既得撻懶寵任,王氏自然隨侍軍中。

  或說王氏與撻懶私通,小子未得確證,不願形諸楮墨,《說岳全傳》中謂王氏與兀朮私通,尤屬大謬。秦檜夫婦,並不在兀朮軍中,何從與私?後人恨他們同害岳飛,姑作快論,但究不免虛誣耳。

  惟製造軍衣,充當廚役,王氏亦嘗在列。撻懶因秦檜夫婦,勤勞王事,格外優待。檜夫婦亦誓願報效,所以將前此拒立異姓的天良,已在幽、燕地方,拋棄得乾乾淨淨。撻懶相處已久,熟悉他兩口兒的性情,遂與他密約,縱使還南。檜遂挈妻王氏航海至越州,詐言殺死監守,奪舟回來。廷臣多半滋疑,謂檜自北至南,約數千里,途中豈無譏察?就使從軍撻懶縱令來歸,亦必拘質妻屬,怎得與王氏偕行?於是你推我測,莫名其妙。獨參知政事范宗尹,同知樞密院事李回,素與檜善,力為析疑,並薦檜忠誠可任。高宗乃召檜入對,檜即首奏所草與撻懶求和書,並勸高宗屈從和議,為迎還二帝,安息萬民地步。

  高宗甚喜,顧謂輔臣道:「檜樸忠過人,朕得檜很是欣慰。既得二帝母后消息,又得一佳士,豈非是一大幸事麼?」【要他來誤國家,原是幸事。】

  遂拜檜為禮部尚書,未幾即擢為參知政事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圍城守義本成名,何意歸來志已更;
  假使北遷身便死,有誰識是假忠貞?

  檜既邀寵用,因請高宗定位東南。高宗升越州為紹興府,且詔令次年改元紹興,一切後事,詳見下回。

  *==*==*

  趙立為知州,而忠義若此,劉像為知府,而僭逆若彼,兩相比較,愈見立之忠,與豫之逆。若張浚,若秦檜,亦足為比較之資。浚與趙立,名位不同,原其心,猶之立也,不得因其喪師,而遂目為不忠。檜與劉豫,行跡不同,原其心,猶之豫也,不得因無叛跡,而遂謂其非逆。故立與豫固本回之主也,而浚與檜亦本回之賓中主耳。一薰一蕕,十年尚猶有臭,不期於此回兩見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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