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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回 遵敵約城下乞盟 滿惡貫途中授首(2)


  汭乃去。邦彥入內數刻,即有旨罷李綱職,廢親征行營使。並遣宇文虛中至金營謝過。【越是膽小,越是招禍。】虛中方出,忽宣德門前,軍民雜集,喧聲大起。內廷急命吳敏往視,敏移時即還,手持太學生陳東奏牘,呈與欽宗。欽宗匆匆展閱,其詞略雲:

  李綱奮身不顧,以身任天下之重,所謂社稷之臣也。李邦彥、白時中、張邦昌、李棁之徒,庸謬不才,忌嫉賢能,動為身謀,不恤國計,所謂社稷之賊也。陛下拔綱,中外相慶,而邦昌等嫉如仇讎,恐其成功,因緣沮敗。且邦彥等必欲割地,曾不知無三關四鎮,是棄河北也。棄河北,朝廷能複都大樑乎?又不知邦昌等能保金人不覆敗盟否也?邦彥等不顧國家長久之計,徒欲沮李綱成謀,以快私憤,李綱罷命一傳,兵民騷動,至於流涕,鹹謂不日為虜擒矣。罷綱非特墮邦彥計中,又墮虜計中也。乞複用綱而斥邦彥等,且以閫外付種師道,宗社存亡,在此一舉,伏乞睿鑒!

  吳敏俟欽宗閱畢,便奏道:「兵民有萬余人,齊集宣德門,請陛下仍用李綱,臣無術遣散,恐防生變,望陛下詳察。」

  欽宗皺了一回眉,命召李邦彥入商。邦彥應召入朝,被兵民等瞧見,齊聲痛詈,且追且罵,並用亂石飛擲。邦彥面色如土,疾驅乃免。至入見時,尚自抖著,不能出聲。殿前都指揮王宗濋,請欽宗仍用李綱,欽宗沒法,乃傳旨召綱,內侍朱拱之奉旨出召,徐徐後行,被大眾亂拳交揮,頓時毆死,踏成肉餅,並捶殺內侍數十人。知開封府王時雍麾眾使退,眾不肯從,至戶部尚書聶昌傳出諭旨,仍複綱官,兼充京城四壁防禦使,眾始歡聲呼萬歲。嗣又求見種老相公,當由聶昌轉奏,促師道入城彈壓。師道乘車馳至,眾褰簾審視道:「這果是我種老相公呢。」乃欣然散去。

  越日詔下,飭捕擅殺內侍的首惡,並禁伏闕上書。王時雍且欲盡罪太學諸生,於是士民又複大嘩。欽宗又遣聶昌宣諭,令靜心求學,毋幹朝政。且言將用楊時為國子監祭酒,即有所陳,亦可由時代奏。諸生都大喜道:「龜山先生到來,尚有何說!我等自然奉命承教了。」

  看官道龜山先生為誰?原來楊時別號叫作龜山,他是南劍州人氏,與謝良佐、游酢、呂大臨三人,同為程門高弟,程顥歿後,時又師事程頤,冬夜與遊酢進謁,頤偶瞑坐,時與酢侍立不去。至頤醒,覺門外已雪深三尺,頤很為嘉歎,盡傳所學。及頤于大觀初年病逝,世稱伊川先生,並謂伊川學術,惟謝、游、呂、楊四子,最得真傳,因亦稱為程門四先生。【不特補敘程伊川,並及謝、游、呂諸人。】

  宣和元年,蔡京聞時名,薦為秘書郎,【京非知賢,為沽名計耳。】尋進邇英殿說書。至京城圍急,時又請黜內侍,修戰備,欽宗命為右諫議大夫,兼官侍講。此次太學生等請留李綱,朝議以為暴動,時複上言:「諸生忠事朝廷,非有他意,但擇老成碩望的士人,命為監督,自不致軼出範圍。」

  欽宗因有意用時,至聶昌複旨,並為陳述太學生情狀,隨即命時兼國子監祭酒。並除元祐黨籍學術諸禁,令追封范仲淹、司馬光、張商英等人。

  會金營遣宇文虛中還都,並令王汭複來催割三鎮地,及易質親王。欽宗遂命徽宗第五子肅王樞代質,並詔割三鎮畀金。王汭返報幹離不,幹離不接見肅王,乃將康王、張邦昌放還。且聞李綱複用,守備嚴固,遂不待金幣數足,遣使告辭,以肅王北去,京城解嚴。

  禦史中丞呂好問進諫道:「金人得志,益輕中國,秋冬必傾國而來,當速講求軍備,毋再貽誤。」

  欽宗不從,惟頒詔大赦,除一切弊政。【賊出尚不知關門。】李邦彥為言路所劾,出知鄧州。張邦昌進任太宰,吳敏為少宰,李綱知樞密院事,耿南仲、李棁為尚書左右丞。會姚古、種師中及府州將折彥質引兵入援,凡十余萬人,至汴城下,李綱請詔古等追敵,乘間掩擊。張邦昌以為不可,遣令還鎮。且罷種師道官。未幾有金使自雲中來,言奉粘沒喝軍令,來索金幣。輔臣說他要索無禮,拘住來使。粘沒喝即分兵向南北關。平陽府叛卒,竟引入關中。粘沒喝見關城堅固,非常雄踞,不禁歎息道:「關險如此,令我軍得安然度越,南朝可謂無人了。」【水陸皆然,反令外人竊歎。】

  知威勝軍李植,聞金兵過關,急忙迎降。金兵遂攻下隆德府,知府張確自盡。嗣聞澤州一帶,守備尚固,乃仍退還雲中,圍攻太原。欽宗以金兵未歸,召群臣會議,三鎮應否當割。中書侍郎徐處仁道:「敵已敗盟,奈何還要割三鎮?」

  吳敏亦言:「三鎮決不可棄。」且薦處仁可相。

  於是欽宗又複變計。因張邦昌、李棁二人夙主和議,將他免職,擢處仁為太宰,唐恪為中書侍郎,何㮚為尚書右丞,許翰同知樞密院事,並下詔道:

  金人要盟,終不可保。今粘沒喝深入,南陷隆德,先敗盟約,朕夙夜追咎,已黜罷原主議和之臣,其太原、中山、河間三鎮,保塞陵寢所在,誓當固守。

  詔既下,起種師道為河東、河北宣撫使,出屯渭州。姚古為河北制置使,率兵援太原。種師中為副使,率兵援中山、河間。師中渡河,追幹離不出北鄙,乃令還師。姚古亦克復隆德府,及威勝軍,扼守南北關。欽宗聞得捷報,心下頓慰,遂擬迎還太上皇。

  時太上皇至南京,與都中消息久已不通,因此訛言百出,不是說上皇復辟,就是說童貫謀變。欽宗也覺疑懼,授聶昌為東南發運使,往討陰謀。虧得李綱從旁諫止,自請往迎,欽宗乃命綱迎歸上皇。上皇以久絕音信,並紛更舊政為詰問,經綱一一解釋,才無異辭,當即啟駕還都。欽宗迎奉如儀,立皇子諶為太子。

  諶系皇后朱氏所生,素得徽宗鍾愛,賜號嫡皇孫,所以上皇還朝,特立為儲貳,以便侍奉上皇。【未必為此,殆所以杜復辟之謀。】右諫議大夫楊時,奏劾童貫、梁師成等罪狀,侍御史孫覿等複極論蔡京父子罪惡,乃貶梁師成為彰化軍節度副使,蔡京為秘書監,童貫為左衛上將軍,蔡攸為大中大夫。已而太學生陳東,布衣張炳,又力陳梁師成等罪惡,遂遣開封吏追殺師成,並籍沒家產,再貶蔡京為崇信軍節度副使,童貫為昭化軍節度副使。

  京天姿凶譎,四握政權,流毒四方,天下共恨。貫握兵二十年,與京表裡為奸,且專結後宮嬪妃,饋遺不絕,左右婦寺,交口稱譽,因此大得主眷,權傾一時,內外百官,多出貫門,窮奸稔惡,擢髮難數。都門早有歌謠道:「打破筒,撥了菜,便是人間好世界。」筒與菜,暗寓二姓,自有詔再貶,言官樂得彈劾,就是京、貫私黨,亦唯恐禍及己身,交章攻訐,乃複竄京儋州,賜京子攸、翛自盡。

  翛平時稍持正論,聞命後,恰慨然道:「誤國如此,死亦何憾!」遂服毒而死。攸尚猶豫未決,左右授以繩,乃自縊。京不日道死。季子絛亦竄死白州。惟鞗(tiáo)以尚主免流,余子及諸孫,皆分徙遠方,遇赦不赦。童貫亦被竄吉陽軍。貫行至南雄州,忽有京吏到來,向他拜謁,謂:「有旨賜大王茶藥,將宣召赴闕,命為河北宣撫,小吏因先來馳賀,明日中使可到了。」

  貫拈須笑道:「又卻是少我不得。」

  隨令京吏留著,佇裝以待。次日上午,果來了禦史張澂(chéng)。貫亟出相迎,澂命他跪聽詔書,詔中數他十罪,將要宣畢,那京吏從外馳入,拔出快刀,竟梟貫首。看官道這京吏為誰?乃是張澂的隨行官。澂恐貫多詭計,且握兵已久,未肯受刑,因先遣隨吏馳往,偽言紿貫,免得生變。奉旨誅惡,尚須用計,貫之勢焰可知。相傳貫狀貌魁梧,頤下生須十數,皮骨勁如鐵,不類閹人。受誅後,澂即函首馳歸。還有梁方平、趙良嗣等,亦次第誅死,朱勔亦伏誅,惟高俅善終,但追削太尉官銜罷了。

  只是舊賊雖去,新賊又生,耿南仲、唐恪等並起用事,楊時在諫垣僅九十日,以被劾致仕。種師道薦用河南人尹焞(tūn),也是程門高弟,焞奉召至京,因見朝局未定,仍然乞歸。王安石《字說》,雖已禁用,但尚從祀文廟,只罷他配享孔子。最失策的一著,是戰備未修,邊防不固,反欲守三鎮,逐強寇,日促姚古、種師中等進軍太原。有分教:

  老將喪軀灰眾志,強鄰增焰敢重來。

  太原一戰,宋軍敗績,種師中陣亡,金兵遂又分道進攻了。欲知詳細情形,再看第六十一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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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兵南下,圍攻汴都,此時尚欲議和,其何能及?《禮》曰:「天子死社稷。」與其偷生以苟活,何若拚死以求存!況文有李綱,武有種師道,並有勤王兵一、二十萬,接踵而至,試問長驅深入,後無援應之金軍,能久頓城下否乎?陳東一疏,最中要害,果能依議而行,則寇必失望而去,不敢再來,而宋以李綱為相,種師道為將,誅賊臣,斥群奸,繕甲兵,搜卒乘,雖有十金,猶足禦之,惜乎欽宗之不悟也。惟其不悟,故寇臨城下,謀無一斷,寇去而猜疑如故,即舉京、貫等而誅黜之,仍不足振士氣,快人心,矧尚有耿南仲、唐恪、何㮚諸人,其誤國與六賊相等耶?讀此回已令人憤惋不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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