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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回 傳諫草抗節留名 避聯軍蒙塵出走(2)


  是徐桐、剛毅等,實為釀禍之樞紐,若非皇太后皇上,立將首先袒護拳匪之大臣,明正其罪,上伸國法,恐廷臣僉為拳匪所惑,疆臣之希合者,接踵而起,又不止毓賢、裕祿數人。國朝數百年宗社,將任謬妄諸臣,輕信拳匪,為孤注之一擲,何以仰答列祖列宗在天之靈?臣等愚謂時止今日,間不容髮,非痛剿拳匪,無詞以止洋兵。非誅袒護拳匪之大臣,不足以剿拳匪。方匪初起時,何嘗敢抗旨辱官,毀壞官物?亦何敢持械焚劫,殺戮平民?自徐桐、剛毅等稱為義民,拳匪之勢益張,愚民之惑滋甚,無賴之聚愈眾。使去歲毓賢能力剿該匪,斷不至為蔓延直隸,使今春裕祿能認真防堵,該匪亦不至闌入京師。

  使徐桐、剛毅等,不加以義民之稱,該匪尚不敢大肆焚掠殺戮之慘。推原禍首,罪有攸歸,應請旨將徐桐、剛毅、趙舒翹、啟秀、裕祿、董福祥、毓賢,先治以重典,其餘袒護拳匪,與徐桐、剛毅等謬妄相若者,一律治以應得之罪。不得援議親議貴,為之末減,庶各國恍然於從前縱匪肇釁,皆謬妄諸臣所為,並非朝廷本意。棄仇尋好,宗社無恙,然後誅臣等以謝徐桐、剛毅諸臣。臣等雖死,當含笑入地。無任流涕具陳,不勝痛憤惶迫之至,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!

  ***

  小子統觀清朝奏議,諂媚居多,切直很少,就使君相有失,也是亂拍馬屁,不是說欽佩莫名,就是說莫名惶悚,哪個犯顏敢諫呢?許、袁二公,彈劾當道,不避權貴,老虎頭上抓癢,雖被老虎吞噬,究竟直聲義膽,流傳千古,好算替清史增光了。

  端王殺了許袁,又想漢尚書徐用儀、滿尚書立山,及學士聯元,也是與我反對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也把他除滅。只有榮祿得寵太后,不好妄動,暫且寄下頭顱,再作計較。【不論滿漢,一概斬首,很是妙法。】當下密囑拳匪矯詔逮捕,將徐用儀、聯元、立山三人,次第拿到,送刑部獄。徐用儀居官四十多年,謹慎小心,遇事模棱,本沒有甚麼肝膽,此次因拳匪事起,恰也忍耐不住,誰知竟觸怒權奸,陷入死地。

  聯元本崇綺門下士,起初亦鄙塞不通,嗣因女夫壽富,與言歐美治術,始漸開明,至是因反抗端王,疏劾拳匪,亦同罹禍。

  立山內務府旗籍,任內府事二十年,積資頗饒,素性豪侈,最愛的是菊部名伶,北裡歌伎,都下有名伎綠柔,與立山相暱,載瀾亦暱綠柔,紅粉場中,惹起醋風。且載瀾雖封輔國公,入不敷出,所費纏頭,不敵立山,妓女見錢是血,遇著有錢的闊老,格外巴結,載瀾相形見絀,挾嫌成恨。【與許袁二公相較,亦有優劣。】立山死後,門客星散,獨伶人十三旦,往收屍首,經理喪事。立尚書生平得了這個知己,也不枉做官一場。【奚落立山,亦諷刺門客。】

  端王殺了五大臣,余怒尚未平息,暗地裡還排布密網,羅織成文。到了七月初旬,聞報北倉敗績,裕祿退走楊村,隨又報楊村失陷,裕祿自殺,端王雖然著急,心中還仗一著末尾的棋子。看官!你道是哪一著殘棋?原來李秉衡奏請赴敵,朝旨遂命他幫辦武衛軍務,所有張春發,陳澤霖各軍,統歸節制。李秉衡出京督師,端王日盼捷音,誰料李秉衡到河西務,用盡心力,招集軍隊,張春發、陳澤霖等陽聽調遣,陰懷攜貳。洋人日逼日近,官兵轉日懈日弛,恁你愛戴端王,有志滅洋的李秉衡,也是沒法,只好服了毒藥,報太后、端王的恩遇。

  秉衡一死,不但張、陳各軍,紛紛潰退,就是各路武衛軍隊,也四散奔逃。還有這班義和團,統已改易前裝,大肆搶掠。可憐潰兵敗匪,擠做一糟,百姓不堪騷擾,反眼巴巴的專望洋兵。洋兵到一處,順民旗幟,高懸一處。百姓雖乏愛國心,然非權奸激變,亦決不至此。

  七月十七日聯軍入張家灣,十八日進陷通州,二十日直薄京城。榮祿連日入宮稟報太后,太后自悔不及,只有對著榮祿,嗚嗚哭泣。啜其泣矣,何嗟及矣!榮祿道:「事已至此,請太后不必悲傷,速圖善後事宜!」

  太后止淚道:「前已電召李鴻章入京議和,奈彼逗留上海,不肯進來,反來一奏,說我議和不誠,硬要我先將妖人正法,並罷斥信任拳民的大臣。他是數朝元老,還作這般形態,奈何,奈何?」

  說著,即檢出李鴻章原奏,遞交榮祿。榮祿接著瞧道:

  自古制夷之法,莫如洞悉虜情,衡量彼己,自道光中葉以來,外患漸深,至於今日,危迫極矣。咸豐十年,英法聯軍入都,毀圓明園,文宗出走,崩於熱河,後世子孫,固當永記於心,不忘報復;凡我臣民,亦宜同懷敵愾者也。自此以後,法並安南,日攘朝鮮,屬地漸失,各海口亦為列強所據。德占膠州,俄占旅順、大連,英占威海、九龍,法占廣灣,奇辱極恥,豈堪忍受?

  臣受朝廷厚恩,若能於垂暮之年,得睹我國得勝列強,一雪前恥,其為快樂,夫何待言!不幸曠觀時勢,唯見憂患之日深,積弱之軍,實不堪戰,若不量力,而輕於一試,恐數千年文物之邦,從此已矣。以卵敵石,豈能倖免?即以近事言之,聚數萬之兵,以攻天津租界,洋兵之為守者,不過二三千人,然十日以來,外兵之傷亡者,僅數百人,而我兵已死二萬餘人矣。

  又以京中之事言之,使館非設防之地,公使非主兵之人,而董軍圍攻,已及一月,死傷數千,曾不能克。現八國聯軍,節節進攻,即得京師,易如反掌。皇太后皇上即欲避難熱河,而今日尚無勝保其人,足以阻洋兵之追襲者。若至此而欲議和,恐今日之事,且非甲午之比。蓋其時日本之伊藤,猶願接待中國之使,如今日任田拳匪,圍攻使館,犯列強之眾怒,朝廷將于王公大臣中,簡派何人,以與列強開議耶?以宗廟社稷為孤注之一擲,臣思及此,深為寒心!

  若聖明在上,如拳匪之妖術,早已剿滅無遺,豈任其披猖為禍,一至於此?曆覽前史,漢之亡,非以張角黃巾乎?宋之削,非以信任妖匪,倚以禦敵乎?臣年已八十,死期將至,受四朝之厚恩,若知其危而不言,死後何以見列祖列宗於地下?故敢貢其戇直,請皇太后皇上立將妖人正法,罷黜信任邪匪之大臣,安送外國公使至聯軍之營,臣奉諭速即北上,雖病體支離,仍力疾冒暑遄行。但臣讀寄諭,似皇太后皇上仍無誠心議和之意,朝政仍在跋扈奸臣之手,猶信拳匪為忠義之民,不勝憂慮!臣現無一兵一餉,若冒昧北上,唯死於亂兵妖民,而于國毫無所益。故臣仍駐上海,擬先籌一衛隊,措足餉項,並探察列強情形,隨機應付,一俟辦有頭緒,即當兼程北上,謹昧死上聞!

  ***

  榮祿瞧畢,呈還原奏,便道:「李鴻章的奏摺,恰也不錯。現在欲阻止洋人,只好將袒護拳匪的罪魁,先行正法,表明朝廷本心,方可轉圜大局。」

  太后默然,忽見瀾公踉蹌奔入,大聲叫道:「老佛爺!洋鬼子來了。」

  言未已,剛毅也隨了進來,報稱有洋兵一隊,駐紮天壇附近。

  太后道:「恐怕是我們的回勇,從甘肅來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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