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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因歡成病忽報彌留 以弟繼兄旁延統緒(1)


  卻說同治帝親裁國政,一年以內,倒也不敢怠忽,悉心辦理。只是性格剛強,頗與慈禧太后相似。慈禧太后雖已歸政,遇有軍國大事,仍著內監密行查探,探悉以後,即傳同治帝訓飭,責他如何不來稟白。偏這同治帝也是倔強,自思母后既已歸政,為什麼還來干涉?母后要他稟報,他卻越加隱瞞,因此母子之間,反生意見。獨慈安太后靜養深宮,凡事不去過問,且當同治帝進謁時候,總是和容愉色,並沒有一毫怒意。同治帝因她和藹可親,所以時去省視,反把本生母後,撇諸腦後。

  慈禧太后愈滋不悅,有時且把皇后傳入宮內,叫她從中勸諫。皇后雖是唯唯遵命,心中恰與皇帝意旨相合。花前月下,私語喁喁,竟將太后所說的言語,和盤托出,反激動皇帝懊惱。背後言語,總有疏虞,傳到慈禧太后耳中,索性遷怒皇后,銜恨切骨。【皇后死了。】

  同治帝亦很是懊悵。內侍文喜、桂寶等,想替主子解憂,多方迎合,便慫恿同治帝,重建圓明園。這條計畫,正中同治帝下懷,自然准奏,即飭總管內務府擇日興工。諭中大旨卻說是備兩宮皇太后燕憩之用,所以資頤養,遂孝思,其實暗中用意,看官自能明白,不煩小子絮述。【含蓄語,尤耐意味。】

  惟恭親王弈,留心大局,暗想國家財政,支絀得很,如何興辦土木?便進諫同治帝,請他中阻。同治帝一番高興,被這老頭兒出來絮聒,心中很不自在。那弈反嘮嘮叨叨,把古今以來的君德,如何勤、如何儉,說個不休,惹得同治帝暴躁起來,便道:「修造圓明園,無非為兩宮頤養起見。我記得孟子說過:『尊親之至,莫大乎以天下養。』【恭王要把古訓規勸,所以同治帝也引古語回駁。】現擬造個小園子,還不好算得養親,皇叔反說有許多窒礙,我卻不信。」

  弈還想再諫,同治帝怒形於色,拂袖起身,踱入裡邊去了,弈只得退出。

  冤冤相湊,弈退出宮門,他兒子載澂,卻入宮來見同治帝,原來載澂曾在宏德殿伴讀,自小與同治帝相狎,到同治帝親政,退朝餘暇,常令載澂自由入宮,談笑解悶。這日載澂求見,內侍即入內奏聞,偏偏同治帝不令進謁。載澂莫名其妙,仍舊照往時玩笑的樣子,說道:「皇上平日,非常豁達,為什麼今天擺起架子來?」說畢,揚長而去。

  內侍未免多事,竟將載澂的說話,一一奏明。同治帝大怒道:「他的老子,剛來饒舌,不料他又來胡鬧。他說我擺架子,我就擺與他看。」

  便宣召軍機大臣大學士文祥進見,文祥奉旨趨入,同治帝道:「恭王弈,對朕無禮,他兒子載澂,更加不法,朕意將他父子賜死,叫你進來擬旨。」

  文祥不聽猶可,聽了此諭,連忙跪下,只是磕頭。

  同治帝道:「你做什麼?」

  文祥道:「恭、恭親王弈、弈,勤勞素著,就使他犯了罪,也求皇恩特赦!」

  同治帝冷笑道:「朕曉得了!你等都是他的黨羽,所以事事回護。」

  文祥又磕了幾個頭,隨答道:「奴才不、不敢。」

  同治帝又道:「賜死太重,革爵便了。」

  文祥到此,不敢違旨,只好草草擬就,捧呈御覽。同治帝閱畢,點了點頭,便道:「你將這稿底取去,明日就照此頒佈罷!」

  文祥領旨退出,也不回府,一直跑到恭王邸中,密報恭王。恭王也是著急,忙邀幾個知己商議。三個縫皮匠,比個諸葛亮,一面由文祥飛稟慈禧太后,一面由禦史沈淮、姚百川出頭,擬定奏摺,內稱:「聖上飭造圓明園,頤養聖母,實是以孝治天下之盛德,但圓明園被焚毀後,一切景致,盡付銷沈,不如三海名勝,近在宮掖,飭工修築,易於觀成」等語。【巧於措詞。】折才擬就,文祥已自宮中出來,回報恭王。據說:「草定諭旨,已由西太后取去,諒可擱置。」

  恭王才稍稍放心,次日沈、姚兩禦史,又把奏摺呈上,同治帝閱到「易於觀成」一語,方有些回心轉意,當命內閣擬詔,即日宣佈道:

  前降旨諭令總管內務府大臣,將圓明園工程,擇要興工,原以備兩宮皇太后燕憩,用資頤養而遂孝思。本年開工後,聞工程浩大,非克期所能蕆功,現在物力艱難,經費支絀,軍務未甚平安,各省時有偏災,朕仰體慈懷,不欲以土木之工,重勞民力,所有圓明園一切工程,均著即行停止,俟將來邊境乂安,庫款充裕,再行興修。因念三海近在宮掖,殿宇完固,量加修理,工作不致過繁。著該管大臣查勘三海地方,酌度情形,將如何修葺之處,奏請辦理!欽此。

  過了數日,同治帝視朝,巧值恭王弈,隨班朝見,由同治帝瞧著,翎頂依然照舊,不由的詫異起來。退朝後,立召文祥入見,問前次諭旨,已將弈革去親王,何故翎頂照常?文祥無可辯說,只推在西太后一人身上。奏稱:「聖母聞知,飭收成命,所以恭王爺爵銜照舊。」

  同治帝怒道:「朕既親政,你等須遵朕諭旨,難道知有母后,不知有朕麼?」

  隨將文祥斥駡一頓,叱令滾出,立刻提起朱筆,寫了數行,令內侍張示王大臣道:

  傳諭在廷諸王大臣等,朕自去歲正月二十六日親政以來,每逢召對恭親王時,語言之間,諸多失儀,著革去親王,世襲罔替,降為郡王,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。並載澂革去貝勒郡王銜,以示薄懲。

  這諭才行宣佈,不到數時。西太后處,已由弈、文祥二人,進去泣訴。當蒙西太后勸慰,令他退出,即傳同治帝入內,嚴詞訓責,令給還恭王父子爵銜。氣得同治帝啞口無言,只好出命內閣,於次日再行降旨道:

  朕奉慈安端裕康慶皇太后、慈禧端祐康頤皇太后懿旨,昨經降旨將恭親王革去親王世襲罔替,降為郡王,並載澂革去貝勒郡王銜,在恭親王于召對時,言語失儀,原為咎有應得,惟念該親王自輔政以來,不無勞勳足錄,著加恩賞還親王,世襲罔替。載澂貝勒郡王銜,一併賞還。該親王仰體朝廷訓誡之意,嗣後益加儆慎,宏濟艱難,用副委任!欽此。

  自有這番手續,同治帝連日怏怏。文喜、桂寶二人,又想出法子,導同治帝微行,為這一著,要把十三年的青春皇帝,斷送在他兩人手中了。【宵小可畏。】

  京師內南城一帶,向是娼寮聚居的地方,酒地花天,金吾不禁。同治帝聽了文喜、桂寶的說話,帶了兩人,微服出遊,到了秦樓楚館,嘗試溫柔滋味,與宮中大不相同。滿眼嬌娃,個個妖豔,眉挑目語,無非賣弄風騷,淺透輕顰,隨處生人憐惜。開瓊筵以坐花,飛羽觴而醉月。燈紅酒綠,玉軟香溫。既而玉山半頹,海棠欲睡,羅襦半解,薌澤先融,衣扣輕鬆,柔情欲醉。描不盡的媚態,說不完的綢繆,倒鳳顛鸞,為問漢宮誰似?尤雲殢雨,錯疑神女相逢。從此巫峰遍歷,帝澤皆春,願此生長老是鄉,除斯地都非樂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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