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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征金川兩帥受嚴刑 降蠻酋二公膺懋賞(3)


  良爾吉還想抗辯,傅恒喝左右斬訖報來。霎時間獻上首級,傅恒令懸竿示眾,一面擺隊出營,入小金川寨中,令軍士擒出阿扣,比良爾吉擁抱時趣味何如?責她背夫淫叔的罪名。阿扣哀乞饒命,恁你如何長舌,已不中用。傅恒道:「萬惡淫婦,還想求生麼?」

  【責人固明,責己若何?】

  亦喝左右斬訖。可憐一對露水夫妻,雙雙畢命。【是淫惡的果報。】

  敵間已除,軍容複整,傅恒又定了直搗中堅的計策,隨即上表奏道:

  臣經略大學士傅恒跪奏。金川之事,自臣到軍以來,始知本末。當紀山進討之始,惟馬良柱轉戰直前,其鋒甚銳,斯時張廣泗若速濟師策應,乘賊守備未周,殄滅尚易,乃坐失機會,宋宗璋逗留于雜谷,張應虎失機於的郊,致賊將盡據險要,增碉備禦,七路十路之兵,無一路得進。及訥親至軍,未察情形,惟嚴切催戰,任舉敗沒,銳挫氣索,晏起偷安,將士不得一見,不聽人言,不恤士卒,軍無鬥志,一以軍務委張廣泗,廣泗又聽奸人所為,惟恃以卡偪卡,以碉偪碉之法。無如賊碉林立,得不償失,先後殺傷數千人,尚匿不實奏。

  臣查攻碉最為下策,槍彈惟及堅壁,於賊無傷,而賊不過數人,從暗擊明,槍不虛發,是我惟攻石,而賊實攻人,且於碉外開濠,兵不能越,而賊得伏其中,自上擊下,又戰碉銳立,高於中土之塔,建造甚巧,數日可成,隨缺隨補,頃刻立就。且人心堅固,至死不移,碉盡碎而不去,炮方過而又起。客主勞佚,形勢迥殊,攻一碉難於克一城。即臣所駐卡撤左右山頂,即有三百余碉,計半月旬日得一碉,非數年不能盡,且得一碉輒傷數十百人,較唐人之攻石鋒堡,尤為得不償失。

  如此曠日持久,老師糜餉之策,而訥親、張廣泗尚以為得計,臣不解其何心也。兵法:「攻堅則瑕者堅,攻瑕則堅者瑕」,惟有使賊失其所恃,而我兵乃得展其所長。臣擬俟大兵齊集,同時大舉,分地奮攻,而別選銳師,旁探間道,裹糧直入,逾碉勿攻,繞出其後,即以圍碉之兵,作為護餉之兵,番眾無多,外備既密,內守必虛,我兵即從捷徑搗入,則守碉之番,各懷內顧,人無鬥志,均可不攻自潰。卡撤為攻噶爾厓正道,嶺高溝窄,臣既身為經略,當親任其難。

  至党壩一路,岳鐘琪雖稱山坡較寬,可以水陸並進,兼有卡裡等隘,可以間道長驅,但臣按圖諮訪,隘險亦幾同卡撤,且瀘河兩岸,賊已阻截,舟難徑達,惟可酌益新兵,兩路並進,以分賊勢,使其面面受敵,不能兼顧,雖有深溝高壘,漢奸不能為之謀,逆酋無所恃其險矣。至於奮勇固仗滿兵,而嚮導必用土兵,土兵中小金川尤驍勇。

  今良爾吉之奸諜已誅,驅策用之,自可得力。前此訥親、張廣泗,每得一碉,即撥兵防守,致兵力日分,即使毀除,而賊又於其地立卡,藏身以傷我卒,是守碉毀碉,均為無益。近日賊聞臣至,每日各處增碉,猶以為官兵狃于舊習,彼得恃其所長,不知臣決計深入,不與爭碉,惟俟大兵齊集,四面佈置,出其不意,直搗巢穴,取其渠魁,約四月間當可奏捷矣。謹此上奏。

  ***

  這篇大文,乃是乾隆十四年正月奏聞,乾隆帝留中不發。過了數日,反促傅恒班師回朝。傅恒複奏:「賊勢已衰,我兵且戰且前,已得險要數處,功在垂成,棄之可惜。若不掃穴擒渠,臣亦無顏回京」等語。乾隆帝複頒寄諭旨,反復數千言,且說:「蕞爾土司,即掃穴犁庭,不足示武。」

  看官!你道乾隆帝是何命意?他因興師以後,已經二年,殺了兩個大臣,又失了任舉良將,未免懊悔,因此屢促班師。

  此時大金川酋莎羅奔,已斷內應,並因連年抵禦,部眾亦死了不少,遂釋歸澤旺,遣師至清營謝罪。傅恒叱退來使,與岳鐘琪分軍深入,連克碉卡,軍聲大震。莎羅奔又遣人至岳鐘琪營,願繳械乞降,鐘琪因前征西藏,莎羅奔舊隸麾下,本來熟識,遂輕騎往抵勒烏圍。莎羅奔聞鐘琪親至,遂率領部眾,出寨恭迎,羅拜馬前。鐘琪責他背恩負義,莎羅奔叩首悔過,願遵約束,隨遣番人至大營前,辟地築壇,預設行幄。

  壇成,莎羅奔父子,從鐘琪坐皮船出峒,及到壇前,清經略大學士傅恒已高坐壇上,莎羅奔等俯伏壇下,由傅恒訓責一番,令返土司侵地,獻凶酋,納兵械,歸俘虜,供徭役。莎羅奔一一聽命,乃宣詔赦罪。諸番焚香作樂,獻上金佛一尊,首頂佛經,誓不復反。傅恒始下壇歸營,莎羅奔率眾退去。訥親,張廣泗連戰無功,傅恒獨一鼓平蠻,想系傅夫人的幫夫運。

  捷報奏達京師,乾隆帝大悅,優詔褒獎,比傅恒為平蠻的諸葛武侯,盟回紇的郭汾陽,遂封他為一等忠勇公,何不封他元緒公。岳鐘琪為三等威信公,立召凱旋,命皇長子及諸王大臣郊勞。既入禁城,乾隆帝禦紫光閣,行飲至禮,賜經略大學士忠勇公傅恒,及隨征將士宴于豐澤園,複賞他禦制詩章。中有一聯雲:

  兩階千羽欽虞典,大律官商奏采薇。

  傅恒既歸,傅夫人不能時常進宮,乾隆帝要繼立皇后了。繼後為誰?容待下回敘明。

  *==*==*

  訥親、張廣泗二人,處罪從同,而罪狀不同。廣泗信漢奸,比匪人,輕視訥親,積不相容,固有難逭之罪,然金川艱險,戰碉林立,非廣泗之出兵搗毀,則傅恒分路深入之計,恐亦未能驟行。且廣泗逮還,高宗親訊,以其抗辯而殺之,尤為失當。廣泗有罪,理屈詞窮,殺之可也,乃廣泗尚有可辨之處,而高宗不問曲直,立置重刑,刑戮任情,得毋太過!況廣泗有平苗之大功,尤應曲為赦宥乎?

  傅恒一出,叛酋乞降,雖由間諜之被誅,然其時金川精銳,已皆傷亡于張廣泗之手,廣泗不幸而沖其堅,傅恒特幸而乘其敝耳。莎羅奔舊隸岳鐘琪麾下,至此亦由鐘琪輕騎往撫,始悔罪投誠,是則金川之平,功亦多出岳鐘琪,傅恒因人成事,得沐榮封,兼邀諸葛、汾陽之譽,寧能無愧?意者其殆由虢姨承寵,特別貤恩歟?本回敘金川戰事,實隱指高宗刑賞之失宜。至良爾吉蔑兄盜嫂,阿扣背夫淫叔,不過作為渲染詞料,然其後授首軍前,揭竿示眾,亦可見天道禍淫之報,于世道人心,不無裨益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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