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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回 畏虎將准部乞修和 望龍髯苗疆留遺恨(2)


  策淩至杭愛山西麓,得脫克渾報知,敵兵就在山後,便令部兵略略休息,到夜間逾山而下,如風如雨,殺入敵營。這等番兵得勝而歸,飽餐熟睡,迨至驚覺,摸刀的不得刀,摸槍的不得槍,也有鑽出頭而頭已落,也有伸出腳而腳已斷,也有掣出刀,卻殺了自己頭目,點起銃,卻打了自己部兵,只有腳生得比人長的,耳生得比人靈的,先行疾走,方得逃出。

  策淩奮力追趕,殺到天明,追至鄂爾昆河,左阻山,右逼水,中間橫亙一大喇嘛廟,叫作額爾德尼寺,敵無去路,仍冒死回撲。策淩躍出陣前,也不顧死活,惡狠狠的與敵相搏。究竟敵兵已敗,未免膽怯,蒙兵方勝,來得勢盛,兩下拚命,也有分別。這一場惡戰,敵兵一半被殺,一半擠入水中,不但掠去的子女牲畜,盡被策淩奪回,就是小策零帶來的輜重甲杖,亦統行丟棄。小策零率領殘騎,扒山遁去。

  策淩滿望錫保出兵邀擊,誰知錫保所遣的丹津多爾濟,觀望卻避,竟被小策零生還。馬爾賽已奉命移守拜達裡克城,亦約束諸將,閉門不出。小策零沿城西走,城內將士,請馬爾賽發令追襲,馬爾賽仍是不允。將士大憤,自出追敵,怎奈敵已走盡,只得了少許敵械,回入城中。策淩一一奏聞,詔斬馬爾賽,革錫保郡王爵,封策淩為超勇親王,授平郡王福彭為定邊大將軍,代錫保職,用策淩為副手,守住北路。

  時西路將軍岳鐘琪,駐守巴裡坤,按兵不動,只檄將軍石雲倬等,赴南山口截准兵歸路。石雲倬遷延不進,縱令潰兵遠颺。岳鐘琪劾奏治罪,大學士鄂爾泰並劾岳鐘琪擁兵數萬,縱投網送死之賊,來去自如,坐失機會,罪無可貸,遂詔削岳鐘琪大將軍號,降為三等侯,尋複召還京師,命鄂爾泰督巡陝甘,經略軍務,並令副將軍張廣泗,護甯遠大將軍印。廣泗奏言准夷專靠騎兵,岳鐘琪獨用車營,不能制敵,反為敵制,因此日久無功,雍正帝複奪鐘琪職,交兵部拘禁。

  張廣泗受任後,壁壘一新,無懈可擊,准酋噶爾丹策零,亦遣使請和。雍正帝召王大臣會議,或主剿,或主撫,還是雍正帝乾綱獨斷,對王大臣道:「朕前奉皇考密諭,准夷遼遠,不便進剿,只有誘他入犯,前後邀截,方為上策。現經上年大創,他已遠徙,不敢深入,我兩路大兵,暴露已久,不如暫時主撫,再作遠圖。」

  這諭一下,諸王大臣同聲贊成,乃降旨罷征,遣侍郎傅鼐,及學士阿克敦,往准部宣撫。准酋欲得阿爾泰山故地,超勇親王策淩,堅持不可,往復爭論,直到乾隆二年,始議定阿爾泰山為界,准部遊牧,不得過界東,蒙人遊牧,不得過界西,總算勉就和平,這且按下慢表。

  且說中國西南,有一種苗民,很是野蠻。相傳軒轅黃帝以前,中國地方,本是苗民居住,後來軒轅黃帝,與苗族頭目蚩尤,戰了一場,蚩尤戰敗被殺,餘眾竄入南方,後複逐漸退避,伏處南嶺,名目遂分作幾種:在四川的叫作僰;在兩廣的叫作僮;在湖南貴州的叫作猺;在雲南的叫作倮。這數省中的苗民,要算雲、貴最多,官長管不得許多,向來令他自治。

  地方自治制,要算由苗民發起。他族中有幾個頭目,總算歸官長約束,號為土司。吳三桂叛亂時,雲、貴土司頗為所用,事平後,清廷也無暇追究,苗民不服王化,專講劫掠,邊境良民,被他騷擾得了不得,雍正皇帝用了一個鑲黃旗人鄂爾泰,做了雲、貴總督,他見苗民橫行無忌,竟獨出心裁,上了一本奏摺,內說:「苗民負險不服,隱為邊患,要想一勞永逸,總須改土為流,所有土司,應勒令獻土納貢,違者議剿。」

  這奏一上,盈廷王大臣,統嚇得瞠目伸舌,【這也是尋常計策,王大臣等詫為奇議,可見滿廷多是飯桶,毫無遠見。】只雍正帝服他遠識,極力嘉獎道:「奇臣,奇臣!這是天賜與朕呢。」因飭鑄滇、黔、桂三省總督印,頒給鄂爾泰,令他便宜行事。

  鄂爾泰剿撫並用,擒了烏蒙土司祿萬鐘,及威遠土目劄鐵匠,鎮遠叛首刁如珍,降了鎮雄土司隴慶侯,及廣西土府岑映震,新平土目李百疊,於是雲、貴生苗二千餘寨,一律歸命,願遵約束。

  自從雍正四年,到了九年,這五年內,鄂爾泰費盡苦心,開闢苗疆二三千里,麾下文武,如張廣泗、哈元生、元展成、韓勳、董芳等,統因平苗升官,鄂爾泰亦受封伯爵,雍正帝連下批劄,有「朕實感謝」等語。這位鄂伯爵的功勞,真正是獨一無二了。【功勞恰也不小。】

  雍正十年,召鄂爾泰還朝,授保和殿大學士,旋因准部內侵,命督巡陝、甘,經略軍務。張廣泗又早調任西北,護理甯遠大將軍事,自是苗疆又生變端,雍正十三年春,貴州台拱九股苗複叛,屯兵被圍,營中樵汲,都被斷絕。軍士掘草為食,鑿泉以飲,死守經月,方得提督哈元生援兵,突圍出走。哈元生擬大舉進剿,怎奈巡撫元展成,輕視苗事,與哈元生意見不合,只遣副將宋朝相,帶兵五千,進攻台拱,甫至半途,遇苗民傾寨而來,眾寡不敵,相率潰退。苗民遂迭陷貴州諸州縣,有旨發滇、蜀、楚、粵六省兵會剿,特授哈元生為揚威將軍,副以湖廣提督董芳,嗣又命刑部尚書張照為撫苗大臣,熟籌剿撫事宜。

  哈元生沿途剿苗,迭複名城,頗稱得手,不想副將馮茂,誘殺降苗六百餘名,暨頭目三十余人,余苗逃歸傳告,糾眾詛盟,先把妻女殺死,誓抗官兵,遍地蔓延,不可收拾。張照到了鎮遠,還是腐氣騰騰的密奏改流非計,不如議撫。哈元生、董芳,亦因政見不同,互相齟齬。尋議分地分兵,滇、黔兵隸哈元生,楚、粵兵隸董芳,彼此不相顧應,一任苗民東沖西突,沒法弭平。朝上這班王大臣,爭說鄂爾泰無端改流,釀成大禍,專事咎入,實屬可恨!鄂爾泰時已還朝,迫于時論,亦上表請罪,力辭伯爵,雍正帝允如所請,只仍命鄂爾泰直宿禁中,商議平苗的政策。

  張廣泗聞鄂爾泰被貶,心中也自不安,奏請願即革職,效力軍前,雍正帝尚在未決。一日,正與莊親王允祿,果親王允禮,大學士鄂爾泰、張廷玉,在大內議事,自未至申,差不多有兩個時辰,方命退班。鄂爾泰因苗族未平,格外掂念,回到宅中,無情無緒的吃了一頓晚餐。憂心君國,是愛新覺羅氏忠臣。忽見宮監奔入,氣喘吁吁,報稱:「皇上暴病,請大人立刻進宮!」

  鄂爾泰連忙起身,馬不及鞍,只見門外有一煤臝,跨上疾走,馳入宮前,下了馬,疾趨入內,但見禦榻旁人數無多,只皇后已至,滿面淚容。鄂爾泰揭開禦帳,不瞧猶可,略略一瞧,不覺哎喲一聲,自口而出。正在驚訝,莊親王果親王亦到,近矚禦容,都嚇了一大跳。莊親王道:「快把禦帳放下,好圖後事。」

  一面並請皇后安,皇后嗚咽道:「好端端一個人,為什麼立刻暴亡?須把宮中侍女內監,先行拷訊,有究原因方好。」

  還是鄂爾泰顧全大局,隨道:「侍女宮監,未必有此大膽,此事且作緩圖,現在最要緊的是續立嗣君。」

  莊親王接口道:「這話很是,乾清宮正大光明匾額後,留有錦匣,內藏密諭,應即祇遵。」

  隨督率總管太監,到乾清宮取下秘匣,當即開讀,乃「皇四子弘曆為皇太子,繼朕即皇帝位。」二語。

  是時皇子弘曆等,已入宮奔喪,隨即奉了遺詔,命莊親王允祿,果親王允禮,大學士鄂爾泰、張廷玉輔政。經四大臣商酌,議定明年改元乾隆。乾隆即位,就是清高宗純皇帝。但雍正帝暴崩的緣故,當時諱莫如深,不能詳考,只雍正以後,妃嬪侍寢,須脫去衵衣,外罩長袍,由宮監負入,複將外罩除去,裸體入禦。據清宮人傳說,這不是專圖肉欲,乃是防備行刺、懲前毖後的緣故。小子不敢深信,雍正帝能偵探內外官吏,甯獨不能制馭妃嬪?惟後人有詩一首道。

  重重寒氣逼樓臺,深鎖宮門喚不開;
  寶劍革囊紅線女,禁城一嘯禦風來。

  據這首詩深意,系是專指女俠,難道是上文所說的呂四娘為父報仇麼?是真是假,一俟公論。下回要說乾隆帝事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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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惟戰而後能和,惟剿而後可撫。對待外人之策,不外乎此。准部入犯,非戰不可,清世宗決意主剿,善矣。乃誤任一有貌無才之傅爾丹,致有和通泊之敗,若非策淩獲勝,不幾殆甚。至苗疆之變,罪不在鄂爾泰,張照、董芳輩實屍其咎。不能剿,安能撫?此將才之所以萬不可少也。世宗自矜明察,而所用未必皆材,且反以明察亡身,蒲留仙《聊齋志異》載有俠女一則,或說即呂四娘軼事,信如斯言,精明之中,須含渾厚,毋徒效世宗之察察為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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