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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祭天壇雄主告七恨 戰遼陽庸帥覆全軍(1)


  卻說納林布祿從寨後逃走,直馳至數十裡,不見滿洲軍,方教停住。少頃,喘息已定,各部兵亦逐漸趨集,約略檢點,三停裡少了一停,自己部下,且喪失一半;正在垂頭喪氣,忽見一人踉蹌奔入,正是科爾沁部統領明安,尚未行禮,即大哭道:「全部軍士都敗沒了,貴統領布塞聞已戰死了。」

  納林布祿也忍不住垂淚道:「可惜可恨!不想努爾哈赤有這般厲害。」

  【曉得遲了。】

  旋與各部統領,商量和戰事宜,大眾怵於前創,都是贊成和議。納林布祿無計可施,只得遣使求和,彼此往來商議,約定和親,葉赫主的侄女,擬嫁與努爾哈赤的代善,西城統領布塞的遺女,即獻與努爾哈赤為妃,才算暫時了結。

  陪了夫人又折兵。

  努爾哈赤得勝班師,尚恨長白山下二部,結連葉赫,趁勢蠶食,把他滅亡。前時擒住的布占泰,因他降順,給了他一個宗女,放他回國。嗣後布占泰複被葉赫主煽惑,服從葉赫,葉赫主又故意出攻哈達,令哈達向滿洲借兵,唆使半路埋伏,殲滅滿軍。

  誰知努爾哈赤已瞧破機關,暗率部兵,繞道至哈達城,混入城中,活擒了哈達部長孟格布祿。葉赫主聞此計不成,遣使到明朝,令歸還哈達部長,努爾哈赤因明使相請,將孟格布祿子武爾古岱放還,武爾古岱從此歸服滿洲,努爾哈赤又收服了輝發部,並乘勢討布占泰,攻入烏拉城。布占泰逃至葉赫,努爾哈赤接還宗女,差人向葉赫索布占泰。葉赫主不允,反把這許字滿洲的侄女,另嫁蒙古。

  看官!你想這努爾哈赤,到此還肯忍耐嗎?【此段看似瑣屑,卻是不能不敘。】

  只是努爾哈赤想攻葉赫,偏這明朝屢次出來幫護,努爾哈赤就背了明朝,自己做了滿洲皇帝。【比做建州衛都督,原強得多了,然不可謂非背明。】築造宮殿,建立年號,叫作天命元年,這正是明朝萬曆四十四年的事情。

  【前數回不點年號,此處因滿洲已建國稱帝,故大書特書。】

  自此以後,努爾哈赤就是清國太祖高皇帝,小子作書到此,也只得稱他作滿洲太祖,把努爾哈赤四字,暫時擱起。此後都說滿洲太祖,為醒目計,非貢諛也。

  太祖有十多個兒子,第八子皇太極最聰穎,太祖便立他為太子。還有二子,亦是非常驍勇,一名多爾袞,一名多鐸,後來入關定鼎,全仗這二人做成,這且慢表。

  單說滿洲太祖,自建國改元後,招兵添械,日事訓故,除黃紅藍白四旗外,加了鑲黃鑲紅鑲白鑲藍四旗,共成八旗,分作左右兩翼,準備了兩年有餘,銳意出發,他想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,欲滅葉赫,不如先攻明朝,遂於天命三年四月,擇日誓師,決意攻明。命太子皇太極監國,自率二萬勁旅,到天壇祭天。當由司禮各官,爇燭焚香,恭行三跪九叩首禮,讀祝官遂朗誦祝文道:

  滿洲國主臣努爾哈赤謹昭告於皇天后土曰:
  「我之祖父,未嘗損明邊一草寸土,明無端起釁邊陲,害我祖父,恨一也;
  明雖起釁,我尚修好,設碑立誓,凡滿漢人等,無越疆圉,敢有越者,見即誅之,見而故縱,殃及縱者。詎明複渝誓言,逞兵越界,衛助葉赫,恨二也;
  明人於清河以南,江岸以北,每歲竊逾疆場,肆其攘奪,我遵誓行誅,明負前盟,責我擅殺,拘我廣寧使臣綱古裡方吉納,脅取十人,殺之邊境,恨三也;
  明越境以兵助葉赫,俾我已聘之女,改適蒙古,恨四也;
  柴河三岔撫安三路,我累世分守,疆土之眾,耕田藝穀,明不容刈獲,遣兵驅逐,恨五也;
  邊外葉赫,獲罪於天,明乃偏信其言,特遣使臣遺書詬詈,肆行淩侮,恨六也;
  昔哈達助葉赫二次來侵,我自報之,天既授我哈達之人矣,明又黨之,脅我還其國,已而哈達之人,數被葉赫侵掠,夫列國之相征伐也,順天心者勝而存,逆天意者敗而亡,豈能使死于兵者更生,得其人者更還乎?天建大國之君,即為天下共主,何獨構怨於我國也?初扈倫諸國,合兵侵我,天厭扈倫啟釁,惟我是眷,今助天譴之葉赫,抗天意,倒置是非,妄為剖斷,恨七也。
  ——欺淩實甚,情所難堪,因此七大恨之故,是以征之。謹告。」

  誦畢,便望燎奠爵,外面已吹起角聲,催師出發。太祖離了天壇,騎了駿馬,禦鞭一指,部眾齊行,一隊一隊的向西進發。

  師行數日,由前隊報說,距明邊撫順城,只二三十裡了。太祖便紮住營帳,正擬遣將攻城,忽有一書生求見,自稱系明朝秀才;太祖喚入,見他狀貌魁奇,已有三分羡慕;及與他談論,語語中入心坎,不由的擊節歎賞;就賜他旁坐,問及姓氏裡居。

  秀才道:「僕姓范名文程,字憲鬥,瀋陽人氏。」【清朝得國,都是漢人引導進來,範文程就是首魁。】

  太祖道:「我聞得中原宋朝,有個範文正公,名叫仲淹,是否秀才的遠祖?」

  文程答道:「是。」

  太祖道:「我已到此,距撫順城不遠,撫順的守將,姓甚名誰?」

  文程道:「姓李名永芳。」

  太祖問李永芳本領如何?

  文程道:「沒甚本領。」

  太祖道:「這是一鼓可下了。」

  文程道:「以力服人,何如以德服人?【確是書生口吻。】明主且不必用兵,請先給他一封書信,勸他投降,他若順從,何勞殺伐。」

  太祖喜道:「這卻仗先生手筆。」

  文程應命作書,一揮而就。太祖大悅,便道:「我國正少一個文館的主持,勞你任了此責,參贊軍機。」

  文程叩首謝恩。

  次日,太祖即遣將到撫順城下,射進書信,率隊而退。這撫順守將李永芳,本是個沒用的人物,他聞滿洲軍入境攻城,已嚇得沒了主意,及見此信,召集文武各官,會議了一夜,竟商就了「惟命是從」四字。【虧他大眾想出。】翌晨開城迎接,為首的跪在城下,恭遞降冊,就是為明守土的李永芳。【太挖苦人。】太祖命侍衛接了降冊,策馬入城,部軍一齊隨入。幸虧得范先生一言,城中的百姓,總算不遭殺戮。太祖便記範文程為首功,更命諸貝勒格外敬禮,稱先生而不名,從此大家都呼文程為范先生。【保全百姓之功,也不可沒。】

  滿洲兵休息三日,忽報廣甯總兵張承蔭,領了三路兵馬,來奪撫順了。太祖問李永芳道:「張承蔭系何等樣人?」

  李永芳答言:「是一員勇將。」

  太祖道:「既是勇將,想必不肯投順,不若先發制人為妙。」

  遂一面派兵守城,一面發兵迎敵。離城約十裡,聞報明軍已相去不遠,太祖仍命部眾前進。此時明總兵張承蔭,正與左翼副將頗廷相,右翼參將蒲世芳,率軍前來,兩陣對圓,人人酣戰。恰是棋逢敵手,將遇良材,【張承蔭也是不弱。】自日中至傍晚,兩邊都余勇可賈,不肯退兵。忽然天色昏暗,一陣大風從西北吹來,猛撲明軍,明軍正支持不住,接連又是數陣狂飆,把明軍的旗幟,刮去了好幾面。【豈非天乎?】

  滿洲軍占住上風,格外精神抖擻,如泰山壓頂般驅入明軍,那時明軍不由的退走,任你張承蔭膽力過人,也自禁止不住。當下且戰且退,適值路旁有山,正思覓徑而入,為扼守計。忽山側閃出一支滿洲軍,大叫道:「滿洲貝勒多鐸在此,敵將何不下馬受縛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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