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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通西域覆滅南夷 進神馬兼迎寶鼎(2)


  嘉即下令國中道:「王年尚少,太后系中國人,與漢使淫亂,不顧趙氏社稷,故特起兵除奸,另立嗣主,保我宗祧。」

  國人素屬望呂嘉,統皆聽命,無一異議,嘉乃迎立嬰齊長子術陽侯建德為王,【系嬰齊前妻所生之子。】自己仍為相國,且遣人通知蒼梧王趙光。蒼梧為南越大郡,光與嘉素有感誼,當然複書贊成。於是嘉壹意禦漢,專待韓千秋到來,反令邊境吏卒,開道供食,誘令深入。千秋也是矜才使氣,請願南來,一入越境,即與樛樂並驅進兵,攻破好幾處城池,嗣見南越吏卒,殷勤接待,願為嚮導,還道他震懾兵威,暢行無阻,誰知行近越都,相去不過四十裡,突見越兵四面殺到,重重裹住。千秋只有二千人馬,前無去路,後無救兵,眼見得同歸於盡,無一生還。

  嘉殺盡漢兵,遂函封漢使符節,使人齎送漢邊,設詞謝罪。邊吏立即奏聞。武帝大怒,頒詔發罪人從軍,且調集舟師十萬,會討南越。命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,出桂陽,下湟水;主爵都尉楊僕,為樓船將軍,出豫章,下橫浦;故歸義越侯兩人,同出零陵,一名嚴,為戈船將軍,一名甲,為下瀨將軍;又使越人馳義侯遺,帶領巴蜀罪人,發夜郎兵,下牂牁江,同至番禺會齊。番禺就是南越郡城,北有尋陿石門諸險,都被楊僕搗破,直進番禺。

  路博德部下多罪人,沿途逃散,只有千余人至石門,與僕相會。兩軍同路並進,到了番禺城下,僕攻東南,博德攻西北,僕想奪首功,麾著部眾,奮力猛撲,越相呂嘉,督兵死守,堅拒不退。博德卻從容不迫,但在西北角上,虛設旗鼓,遙張聲勢。一面遣人射書入城,勸令出降。城中已是垂危,又聞博德立營西北,將要夾攻,急得守將倉皇失措,往往縋城夜出,奔降博德。博德好言撫慰,各賜印綬,令他還城相招。

  適楊僕攻城不下,焦躁異常,督令部兵縱火燒城,東南一帶,煙焰沖霄,西北兵民,都已魂飛天外,聞得出降免死,並有封賞的消息,自然踴躍出城,爭向博德處投降。呂嘉及南越王建德,如何支持?也即乘夜逃出,竄投海島。及楊僕破城直入,那路博德早進西北門,安坐府中。【鬥力不如鬥智。】

  僕費了許多氣力,反讓博德先入,很不甘心,便欲往捕南越君相,再圖建功。博德卻與僕笑語道:「君連日攻城,勞疲已甚,盡可少休!南越君相,便可擒到,請君勿憂。」

  僕尚似信非信。過了一兩日,果由越司馬蘇弘,捕到建德,越郎都稽,捕到呂嘉。經博德訊驗屬實,立命處斬。當即飛章奏捷,保舉蘇弘為海常侯,都稽為臨蔡侯,且奏章中亦備述楊僕功勞。僕始知博德善撫降人,用夷制夷,智略高出一籌,也覺得自愧勿如了。【不由楊僕不服。】

  戈船下瀨兩將軍,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,尚未趕到,南越已平。就是蒼梧王趙光,不待往討,已經聞風膽落,慌忙投誠,後來得封為隨桃侯。

  自從南越事起,朝廷亟須籌餉,不得不催收租賦。倪寬正為左內史,待民寬厚,不加苛迫,遂致負租甚多,勢且獲譴。百姓聞寬將免職,競納租稅,大家牛車,小家擔負,全數繳齊,反得課最。寬仍然留任,且因此更結主知。還有輸財助邊的蔔式,已由縣令超任齊相,自請父子從軍,往死南越。【何其熱心乃爾。】

  武帝雖未曾准遣,卻也下詔褒美,封式關內侯,賜金四十斤,田十頃,佈告天下,風示百官。那知除蔔式外,竟無一人繼起請效,遂致武帝銜恨在心。巧值秋祭在邇,又行嘗耐禮,秋祭曰嘗美酒曰酎。列侯例應貢金助祭,武帝借此洩恨,特囑少府收驗貢金,遇有成色不足,即以不敬論罪,奪去侯爵,百有六人。丞相趙周,不先糾舉,連坐下獄,憤急自盡。【連斃四相,毋乃太酷!】另升御史大夫石慶為丞相,召齊相卜式為御史大夫。

  已而車駕東巡,將往緱氏。行至左邑桐鄉,正值南越捷報到來,甚是喜慰,便命桐鄉為聞喜縣。再行至汲縣中新鄉,又聞得呂嘉捕誅,因在新中鄉添置獲嘉縣。且傳諭南軍,析南越地作為南海、蒼梧、郁林、合浦、交趾、九真、日南、珠厓、儋耳九郡,詔路博德等班師回朝。博德已受封符離侯,至此更增食采,楊僕得加封將梁侯,外此封賞有差。惟越馳義侯遺,徵兵赴越時,南夷且蘭君抗命。殺斃使人,居然叛漢。遺奉詔回軍,擊死且蘭君,乘勝攻破邛莋,連斃二酋,冉駹等國,並皆震懾,奉表歸命。當由遺奏報朝廷,旋接武帝複詔。改且蘭為牂牁郡,邛為越嶲郡,莋為沈藜郡,冉駹為汶山郡,廣漢西白馬兩處為武都郡,嗣是夜郎及滇,先後降附,蒙給王印,西南夷悉平。

  說也奇怪,東越王餘善,也甘就滅亡,造起反來。余善嘗擬從征南越,上書自效,當即發卒八千人,願聽樓船將軍節制。樓船將軍楊僕,到了番禺,並未見餘善兵到,致書詰問,只說是兵至揭陽,為海中風波所阻。及番禺已破,詢諸降人,才知餘善且通使南越,陰持兩端。僕乃請命朝廷,即欲移兵東討。武帝因士卒過勞,決計罷兵,但令僕部下校尉,留屯豫章,防備餘善。餘善恐不免討伐,索性先行稱兵,拒絕漢道,號將軍騶力為吞漢將軍,自稱武帝。【漢帝死後稱武,餘善生前稱武,也是奇聞。】

  武帝乃再遣楊僕出兵,與橫海將軍韓說等分道入東越境,余善尚負嵎稱雄,據險不下。相持數月,由故越建成侯敖,及繇王居股,合謀殺死餘善,率眾迎降,東越複平。武帝以閩地險阻,屢次反復,不如徙民內處,免得生心。乃詔令楊僕以下諸將,把東越民徙居江淮。楊僕等依詔辦理,閩嶠乃虛無人跡了。兩越俱亡。同時又有先零羌人,【零音憐。】為唐虞時三苗後裔,散處湟中,陰通匈奴,合眾十余萬,寇掠令居安故等縣,進圍枹罕。武帝起李息為將軍,使偕郎中令徐自為,率兵十萬,擊散諸羌,特置護羌校尉,就地鎮治,總算蕩平。

  武帝見諸事順手,自然欣慰,因記起渥窪水旁,曾有異馬產出,即頒詔出去,囑令送馬入都。這異馬並非異產,不過由暴利長捏說出來,從中取巧。小子于前文中已經敘明。見六十九回。此時暴利長奉命獻馬,到了都中,由武帝親自驗看,果覺肥壯得很,與烏孫國所獻良馬,大略相同。武帝遂稱為神馬,或與烏孫馬共稱天馬。《通鑒輯覽》載此事於元狩三年,《漢書》則在元鼎四年,本書兩存其說,故前後分敘。

  武帝方營造柏梁台,高數十丈,用香柏為梁,因以為名。這台系供奉長陵神君,神君為誰,查考起來,實是不值一辯。長陵有一婦人,產男不育,悲鬱而亡。後來妯娌宛若,供奉婦象,說是婦魂附身,能預知民間吉凶。一班愚夫愚婦,共去拜祝,有求輒應,就是武帝外祖母臧兒,也曾往禱,果得子女貴顯,遂共稱長陵婦為神君。武帝得自母傳,遣使迎入神君像,供諸磃氏觀中。嗣因磃氏觀規模狹隘,特築柏梁台移供神像,且創作柏梁台詩體,與群臣互相唱和,譜入樂歌。複令司馬相如等編制歌詩,按葉宮商,合成聲律,號為樂府。及得了神馬後,也仿樂府體裁,親制一《天馬 歌》。歌雲:

  泰一況,天馬下,
  沾赤汗,沫流赭,
  志俶儻,精權奇,
  苶【音躡。】浮雲,晻上馳,
  驅容與,迣萬里。
  今安匹?龍為友。

  《天馬歌》成,馬入禦廄,暴利長非但免罪,且得厚賞。忽又由河東太守,奏稱汾陰後土祠旁,有巫錦掘得大鼎,不敢藏匿,因特報聞。這汾陰地方的後土祠,本是元鼎四年新設,不到數月,便有大鼎出現,明明由巫錦暗中作偽,哄動朝廷。也是暴利長一般伎倆。偏武帝積迷生信,疑是後土神顯示靈奇,將鼎報錫,當即派使迎鼎入甘泉宮,薦諸宗廟。武帝親率群臣,往視此鼎,鼎狀甚大,上面只刻花紋,並無款識。大眾不辨新舊,但模模糊糊的說是周物,統向武帝稱賀。

  獨光祿大夫吾邱壽王,謂鼎系新式,怎得說是周鼎?語為武帝所聞,召入詰問,吾邱壽王道:「從前周德日昌,上天報應,鼎為周出,故稱周鼎。今漢自高祖繼周,德被六合,陛下又恢廓祖業,天瑞並至,寶鼎自出,這乃漢寶,並非周寶,臣所以謂非周鼎呢!」

  武帝轉怒為喜,連聲稱善,群臣亦喧呼萬歲。吾邱壽王卻得賜黃金十斤,武帝又親作寶鼎歌,紀述休祥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虛偽何曾不易知,君臣上下並相欺;
  唐虞尚有誇張事,況是秦皇漢武時。

  過了月餘,又有齊人公孫卿,上書說鼎。欲知他如何說法,容待下回再詳。

  *==*==*

  張騫之鑿空西域,後人或力詆其過,或盛稱其功。吾謂鑿空可也。鑿空西域,乃徒以厚賂相邀,並未知殖民政策,是第耗中國之財,而未收拓土之效,寧非有損無益乎!惟斷匈奴之右臂,使胡人漸衰漸弱,不復為寇,亦未始非中國之利。然則騫有過,騫亦未嘗無功,謂其功過之相抵可耳。

  東南兩越,自取滅亡,伏波樓船,僥天之幸,而武帝益因此驕侈矣。神馬也,寶鼎也,無一非作偽之舉,武帝豈真愚蠢?任彼所欺?意者其亦欲借此欺人歟?上下相欺,而漢道衰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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