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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回 索罪犯曲全介弟 賜肉食戲弄條侯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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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主乃罷。待至還朝,田叔首先進謁,景帝亟問道:「梁事已辦了否?」 田叔道:「公孫詭羊勝實為主謀,現已伏法,可勿他問。」 景帝道:「梁王是否預謀?」 田叔道:「梁王亦不能辭責,但請陛下不必窮究。」 景帝道:「汝二人赴梁多日,總有查辦案冊,今可帶來否?」 田叔道:「臣已大膽毀去了。試想陛下只有此親弟,又為太后所愛,若必認真辦理,梁王難逃死罪,梁王一死,太后必食不甘味,寢不安席,陛下有傷孝友,故臣以為可了就了,何必再留案冊,株累無窮。」 景帝正憂太后哭泣不安,聽了田叔所奏,不禁心慰道:「我知道了。君等可入白太后,免得太后憂勞。」 田叔乃與呂季主進謁太后,見太后容色憔悴,面上尚有淚痕,便即稟白道:「臣等往查梁案,梁王實未知情,罪由公孫詭羊勝二人,今已將二人加誅,梁王可安然無事了。」 太后聽著,即露出三分喜色,慰問田叔等勞苦,令他暫且歸休。田叔等謝恩而退。呂季主好似寄生蟲。從此竇太后起居如故。景帝以田叔能持大體,拜為魯相。田叔拜辭東往。梁王武卻謝罪西來。梁臣茅蘭,勸梁王輕騎入關,先至長公主處,寓居數日,相機入朝。 梁王依議,便將從行車馬,停住關外,自己乘著布車,潛入關中,至景帝聞報,派人出迎,只見車騎,不見梁王,慌忙還報景帝。景帝急命朝吏,四出探尋,亦無下落。正在驚疑的時候,突由竇太后趨出,向景帝大哭道:「皇帝果殺我子了!」 不脫婦人腔調。景帝連忙分辯,竇太后總不肯信。可巧外面有人趨入,報稱梁王已至闕下,斧鑕待罪。景帝大喜,出見梁王,命他起身入內,謁見太后。太后如獲至寶,喜極生悲,梁王亦自覺懷慚,極口認過。景帝不咎既往,待遇如初,更召梁王從騎一律入關。梁王一住數日,因得鄒陽報告,知是王信代為調停,免不得親去道謝。兩人一往一來,周旋數次,漸覺情投意合,暢敘胸襟。 王信為了周亞夫阻他侯封,心中常存芥蒂,就是梁王武,因吳楚一役,亞夫堅壁不救,也引為宿嫌。兩人談及周丞相,並不禁觸起舊恨,想要把他除去。梁王初幸脫罪,又要報復前嫌,正是江山可改,本性難移。因此互相密約,雙方進言。王信靠著皇后勢力,從中媒蘖,梁王靠著太后威權,實行讒誣。 景帝只有個人知識,那禁得母妻弟舅,陸續蔽惑,自然不能無疑。況栗太子被廢,及王信封侯時,亞夫並來絮聒,也覺厭煩,所以對著亞夫,已有把他免相的意思。不過記念舊功,一時未便開口,暫且遷延。並因梁王未知改過,仍向太后前搬弄是非,總屬不安本分,就使要將亞夫免職,亦須待他回去,然後施行。 梁王扳不倒亞夫,且見景帝情意浸衰,也即辭行回國,不復逗留。景帝巴不得他離開面前,自然准如所請,聽令東歸。會因匈奴部酋徐盧等六人,叩關請降,景帝當然收納,並欲封為列侯。當下查及六人履歷,有一個盧姓降酋,就是前叛王盧綰孫,名叫它人。綰前降匈奴,匈奴令為東胡王。見前文。嗣欲乘間南歸,終不得志,鬱鬱而亡。 至呂後稱制八年,綰子潛行入關,詣闕謝罪,呂後頗嘉他反正,命寓燕邸,擬為置酒召宴,不料一病不起,大命告終,遂至綰妻不得相見,亦即病死。惟綰孫它人,尚在匈奴,承襲祖封,此時亦來投降。 景帝為招降起見,擬將六人均授侯封,偏又惹動了丞相周亞夫,入朝面諫道:「盧它人系叛王後裔,應該加罪,怎得受封?就是此外番王,叛主來降,也是不忠,陛下反封他為侯,如何為訓!」 景帝本已不悅亞夫,一聞此言,自覺忍耐不住,勃然變色道:「丞相議未合時勢,不用不用!」 亞夫討了一場沒趣,悵悵而退。景帝便封盧它人為惡谷侯,餘五人亦皆授封。越日即由亞夫呈入奏章,稱病辭官,景帝也不挽留,准以列侯歸第,另用桃侯劉舍為丞相。舍本姓項,乃父名襄,與項伯同降漢朝,俱得封侯,賜姓劉氏。襄死後,由舍襲爵,頗得景帝寵遇,至是竟代為丞相。舍實非相材,幸值太平,國家無事,恰也好敷衍過去。一年一年又一年,已是景帝改元後六年,舍自覺閒暇,乃迎合上意,想出一種更改官名的條議,錄呈景帝。 先是景帝命改郡守為太守,郡尉為都尉。又減去侯國丞相的丞字,但稱為相。舍擬改稱廷尉為大理,奉常為太常,典客為大行,後又改名為大鴻臚。治粟內史為大農,後又改名大司農。將作少府為將作大匠,主爵中尉為都尉,後又改名右扶風。長信詹事為長信少府,將行為大長秋,九行為行人,景帝當即准議。未幾又改稱中大夫為衛尉,但改官名何關損益,我國累代如此,至今尚仍是習,令人不解。總算是劉舍的相績。【挖苦得妙。】 梁王武聞亞夫免官,還道景帝信用己言,正好入都親近,乃複乘車入朝。竇太后當然歡喜,惟景帝仍淡漠相遭,虛與應酬。梁王不免失望,更上書請留居京中,侍奉太后,偏又被景帝駁斥,梁王不得不歸。歸國數月,常悶悶不樂,趁著春夏交界,草木向榮,出獵消遣,忽有一人獻上一牛,奇形怪狀,背上生足,惹得梁王大加驚詫。罷獵回宮,驚魂未定,致引病魔,一連發了六日熱症,服藥無靈,竟爾逝世。訃音傳到長安,竇太后廢寢忘餐,悲悼的了不得,且泣且語道:「皇帝果殺我子了!」 【回應一筆,見得太后溺愛,只知梁王,不知景帝。】 景帝入宮省母,一再勸慰,偏太后全然不睬,只是臥床大哭,或且痛責景帝,說他逼歸梁王,遂致畢命。景帝有口難言,好似啞子吃黃連,說不出的苦悶,沒奈何央懇長公主,代為勸解。長公主想了一策,與景帝說明,景帝依言下詔,賜諡梁王武為孝王,並分梁地為五國,盡封孝王子五人為王,連孝王五女,亦皆賜湯沐邑。 太后聞報,乃稍稍解憂,起床進餐,後來境過情遷,自然漸忘。總計梁王先封代郡,繼遷梁地,做了三十五年的藩王。擁資甚巨,坐享豪華,歿後查得梁庫,尚剩黃金四十余萬斤,其他珍玩,價值相等,他還不自知足,要想窺竊神器,終致失意亡身。惟平生卻有一種好處,入謁太后,必致敬盡禮,不敢少違。就是在國時候,每聞太后不豫,亦且食旨不甘,聞樂不樂,接連馳使請安,待至太后病癒,才複常態。賜諡曰孝,並非全出虛誣呢。 【孝為百行先,故特別提敘。】 梁王死後,景帝又複改元,史稱為後元年。平居無事,倒反記起梁王遺言,曾說周亞夫許多壞處,究竟亞夫行誼,優劣如何,好多時不見入朝,且召他進來,再加面試。如或亞夫舉止,不如梁王所言,將來當更予重任,也好做個顧命大臣,否則還是預先除去,免貽後患。主見已定,便令侍臣宣召亞夫,一面密囑禦廚,為賜食計。 亞夫雖然免相,尚住都中,未嘗還沛。一經奉召,當即趨入,見景帝兀坐宮中,行過了拜謁禮,景帝賜令旁坐,略略問答數語,便由禦廚搬進酒肴,擺好席上。景帝命亞夫侍食,亞夫不好推辭,不過席間並無他人,只有一君一臣,已覺有些驚異,及顧視面前,僅一酒巵,並無匕箸,所陳肴饌,又是一塊大肉,餘無別物,暗思這種辦法,定是景帝有意戲弄,不覺怒意勃發,顧視尚席道:尚席是主席官名。「可取箸來。」 尚席已由景帝預囑,假作癡聾,立著不動。亞夫正要再言,偏景帝向他笑語道:「這還未滿君意麼?」 說得亞夫又恨又愧,不得已起座下跪,免冠稱謝。景帝才說了一個起字,亞夫便即起身,掉頭徑出。也太率性。景帝目送亞夫出門,喟然太息道:「此人鞅鞅,與怏字通。非少主臣。」 誰料你這般猜忌!亞夫已經趨出,未及聞知,回第數日,突有朝使到來,叫他入廷對簿。亞夫也不知何因,只好隨吏入朝。這一番有分教: 烹狗依然循故轍,鳴雌畢竟識先機。【漢高祖曾封許負為鳴雌亭侯。】 究竟亞夫犯著何罪,待看下回便知。 *==*==* 若孔子嘗殺少正卯,不失為聖,袁盎亦少正卯之流亞也,殺之亦宜。然孔子之殺少正卯,未嘗不請命魯君,梁王武乃為盜賊之行,潛遣刺客以斃之,例以擅殺之罪,夫複何辭!但梁王為竇太后愛子,若有罪即誅,是大傷母后之心,倘母以憂死,景帝不但負殺弟之名,且並成逼母之罪矣!賢哉田叔,移罪于公孫詭羊勝,悉毀獄辭,還朝覆命,片言悟主,此正善處人母子兄弟之間。而曲為調護者也。若周亞夫之忠直,遠出袁盎諸人之上,盎之示直,偽也,亞夫之主直,誠也,盎以口舌見幸,而亞夫以功業成名,社稷之臣也,猶將十世宥之,以勸能者,乃以直諫忤旨,賜食而不置箸,信讒而即召質,卒致柱石忠臣,無端餓死,庸非冤乎!黃鐘毀棄,瓦釜雷鳴,古今殆有同慨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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