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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老郎官犯顏救魏尚 賢丞相當面劾鄧通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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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垣平時亦隨著,就指為瑞氣相應,不若徑說神氣。引得文帝欣慰異常。及祭畢還宮,便頒出一道詔令,拜新垣平為上大夫,還有許多賞賜,約值千金,於是使博士諸生,摘集六經中遺語,輯成《王制》一篇,現今尚是流傳,列入《禮記》中。《禮記》中《王制》以後,便是《月令》一篇,內述五帝司令事,想亦為此時所編。新垣平又聯合公孫臣,請仿唐虞古制,行巡狩封禪禮儀。文帝複為所惑,飭令博士妥議典禮,博士等酌古斟今,免不得各費心裁,有需時日。文帝卻也不來催促,由他徐定。 一日駕過長門,忽有五人站在道北,所著服色,各不相同。正要留神細瞧,偏五人散走五方,不知去向。此時文帝已經出神,暗記五人衣服,好似分著青黃黑赤白五色,莫非就是五帝不成?因即召問新垣平,平連聲稱是。【未曾詳問,便即稱是,明明是他一人使乖。】 文帝乃命就長門亭畔,築起五帝壇,用著太牢五具,望空致祭。已而新垣平又詣闕稱奇,說是闕下有寶玉氣。道言甫畢,果有一人手捧玉杯,入獻文帝。文帝取過一看,杯式也不過尋常,惟有四篆字刻著,乃是「人主延壽」一語,不禁大喜,便命左右取出黃金,賞賜來人,且因新垣平望氣有驗,亦加特賞。平與來人謝賜出來,又是一種好交易。文帝竟將玉杯當作奇珍,小心攜著,入宮收藏去了。平見文帝容易受欺,複想出一番奇語,說是日當再中。 看官試想,一天的紅日,東現西沒,人人共知,那裡有已到西邊,轉向東邊的奇聞?不意新垣平瞎三話四,居然有史官附和,報稱日卻再中。想是有揮戈返日的神技。文帝尚信為真事,下詔改元,就以十七年為元年,漢史中叫做後元年。元日將屆,新垣平復構造妖言,進白文帝,謂周鼎沈入泗水,已有多年,【見前文。】現在河決金堤,與泗水相通,臣望見汾陰有金寶氣,想是周鼎又要出現,請陛下立祠汾陰,先禱河神,方能致瑞等語。說得文帝又生癡想,立命有司鳩工庀材,至汾陰建造廟宇,為求鼎計。有司奉命興築,急切未能告竣,轉眼間便是後元年元日,有詔賜天下大酺,與民同樂。 正在普天共慶的時候,忽有人奏劾新垣平,說他欺君罔上,弄神搗鬼,沒一語不是虛談,沒一事不是偽造,頓令墮入迷團的文帝,似醉方醒,勃然動怒,竟把新垣平革職問罪,發交廷尉審訊。 廷尉就是張釋之,早知新垣平所為不正,此次到他手中,新垣平還有何幸?一經釋之威嚇勢迫,沒奈何將鬼蜮伎倆,和盤說出,泣求釋之保全生命。釋之怎肯容情?不但讞成死罪,還要將他家族老小,一體駢誅。這讞案複奏上去,得邀文帝批准,便由釋之派出刑官,立把新垣平綁出市曹,一刀兩段。只是新垣平的家小,跟了新垣平入都,不過享受半年富貴,也落得身首兩分,這卻真正不值得呢!福為禍倚,何必強求! 文帝經此一悟,大為掃興,飭罷汾陰廟工,就是渭陽五帝祠中,亦止令祠官,隨時致禮,不復親祭。他如巡狩封禪的議案,也從此不問,付諸冰閣了。惟丞相張蒼,自被公孫臣奪寵,輒稱病不朝,且年已九十左右,原是老邁龍鍾,不堪任事,因此遷延年餘,終致病免。 文帝本欲重任竇廣國。轉思廣國乃是後弟,屬在私親,就使他著有賢名,究不宜示人以私。【廣國果賢,何妨代相?文帝自謂無私,實是懲諸呂覆轍,乃有此舉。】乃從舊臣中採擇一人,得了一個關內侯申屠嘉,先令他為御史大夫,旋即升遷相位,代蒼後任。蒼退歸陽武原籍,口中無齒,食乳為生,享壽至百餘歲,方才逝世。 那申屠嘉系是梁人,曾隨高祖征戰有功,得封列侯,年紀亦已垂老,但與張蒼相比,卻還相差二三十年。平時剛方廉正,不受私謁,及進為丞相,更是嫉邪秉正,守法不阿。一日入朝奏事,驀見文帝左側,斜立著一個侍臣,形神怠弛,似有倦容,很覺得看不過去。一俟公事奏畢,便將侍臣指示文帝道:「陛下若寵愛侍臣,不妨使他富貴,至若朝廷儀制,不可不肅;願陛下勿示縱容!」 文帝向左一顧,早已瞧著,但恐申屠嘉指名劾奏,連忙出言阻住道:「君且勿言,我當私行教戒罷了。」 嘉聞言愈憤,勉強忍住了氣,退朝出去。果然文帝返入內廷,並未依著前言,申戒侍臣。 究竟這侍臣姓甚名誰?原來叫做鄧通。現任大中大夫。通本蜀郡南安人,無甚才識,只有水中行船,是他專長。輾轉入都,謀得了一個官銜,號為黃頭郎,黃頭郎的職使,便是禦船水手,向戴黃帽,故有是稱。通得充是職,也算僥倖,想甚麼意外超遷,偏偏時來運至,吉星照臨,一小小舵工,竟得上應禦夢,平地升天。說將起來,也是由文帝懷著迷信,誤把那庸夫俗子,看做奇材。 先是文帝嘗得一夢,夢見自己騰空而起,幾入九霄,相距不過咫尺,竟致力量未足,欲上未上,巧來了黃頭郎,把文帝足下,極力一推,方得上登天界。文帝非常喜歡,俯瞰這黃頭郎,恰只見他一個背影,衣服下面,好似已經破裂,露出一孔。正要喚他轉身,詳視面目,適被雞聲一叫,竟致驚醒。文帝回思夢境,歷歷不忘,便想在黃頭郎中,留心察閱,效那殷高宗應夢求賢故事,冀得奇逢。【是讀書入魔了。】 是日早起視朝,幸值中外無事,即令群臣退班,自往漸台巡視禦船。漸台在未央宮西偏,旁有滄池,水色皆蒼,向有禦船停泊,黃頭郎約數十百人。文帝吩咐左右,命將黃頭郎悉數召來,聽候傳問。黃頭郎不知何用?只好戰戰兢兢,前來見駕。文帝待他拜畢,俱令立在左邊,挨次徐行,向右過去。一班黃頭郎,遵旨緩步,行過了好幾十人,巧巧輪著鄧通,也一步一步的照式行走,才掠過御座前,只聽得一聲綸音,叫道立住,嚇得鄧通冷汗直流,勉強避立一旁。等到大眾走完,又聞文帝傳諭,召令過問。通只得上前數步,到御座前跪下,俯首伏著。 至文帝問及姓名,不得不據實陳報。嗣聽得皇言和藹,拔充侍臣,方覺喜出望外,叩頭謝恩。文帝起身回宮,叫他隨著,他急忙爬起,緊緊跟著御駕,同入宮中。黃頭郎等遠遠望見,統皆驚異,就是文帝左右的隨員,亦俱莫名其妙;於是互相推測,議論紛紛。【我也奇怪。】 其實是沒有他故,無非為了鄧通後衣,適有一孔,正與文帝夢中相合,更兼鄧(繁體鄧)字左旁,是一登字,文帝還道助他登天,應屬此人,所以平白地將他拔擢,作為應夢賢臣。實是呆想。後來見他庸碌無能,也不為怪,反且日加寵愛。通卻一味將順,雖然沒有異技,足邀睿賞,但能始終不忤帝意,已足固寵梯榮。不到兩三年,竟升任大中大夫,越叨恩遇。有時文帝閒遊,且順便至通家休息,宴飲盡歡,前後賞賜,不可勝計。 獨丞相申屠嘉,早已瞧不上眼,要想捽去此奴,湊巧見他怠慢失儀,樂得乘機面劾。及文帝出言回護,憤憤退歸,自思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遣人召通,令至相府議事,好加懲戒。通聞丞相見召,料他不懷好意,未肯前往,那知一使甫去,一使又來,傳稱丞相有命,鄧通不到,當請旨處斬。通驚慌的了不得,忙入宮告知文帝,泣請轉圜。文帝道:「汝且前去,我當使人召汝便了。」【這是文帝長厚處。】 通至此沒法,不得不趨出宮中,轉詣相府。一到門首,早有人待著,引入正廳,但見申屠嘉整肅衣冠,高坐堂上,滿臉帶著殺氣,好似一位活閻羅王。此時進退兩難,只好硬著頭皮,向前參謁,不意申屠嘉開口一聲,便說出一個斬字!有分教: 嚴厲足驚庸豎膽,剛方猶見大臣風。 畢竟鄧通性命如何,且至下回分解。 *==*==* 語有之;觀過知仁;如本回敘述文帝,莫非過舉,但能改過不吝,尚不失為仁主耳。文帝之懲辦魏尚,罪輕罰重,得馮唐數語而即赦之,是文帝之能改過,即文帝之能全仁也。他如公孫臣干進於先,新垣平售欺于後,文帝幾墮入迷團,複因片語之上陳,舉新垣平而誅夷之,是文帝之能改過,即文帝之能全仁也。厥後因登天之幻夢,授水手以高官,濫予名器,不為無咎。然重丞相而輕幸臣,卒使鄧通之應召,使得示懲,此亦未始因過見仁之一端也。史稱文帝為仁君,其尚非過譽之論乎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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