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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回 聽陸生交歡將相 連齊兵合拒權奸(2)


  會當三月上巳,呂太后依著俗例,親臨渭水,祓除不祥。事畢即歸,行過軹道,見有一物突至,狀如蒼狗,咬定衣腋,痛徹心腑,免不得失聲大呼。衛士慌忙搶護,卻不知為何因,但聽太后嗚咽道:「汝等可見一蒼狗否?」

  衛士俱稱不見,太后左右四顧,亦覺杳然。因即忍痛回宮,解衣細視,腋下已經青腫,越加驚疑。當即召入太史,令蔔吉凶,太史蔔得爻象,乃是趙王如意為祟,便據實報明。太后疑信參半,姑命醫官調治。那知敷藥無效,服藥更無效,不得已派遣內侍,至趙王如意墓前,代為禱免,亦竟無效。【時衰受鬼迷。】

  日間痛苦,還好勉強忍耐,夜間痛苦益甚,幾乎不能支持。幸虧她體質素強,一時不致遽死,直至夏盡秋來,方將全身氣血,折磨淨盡。吃了三五個月苦痛,還是不足蔽辜?鎮日裡纏綿床褥,自知不能再起,乃命呂祿為上將,管領北軍,呂產管領南軍。且召二人入囑道:「汝等封王,大臣多半不平,我若一死,難免變動。汝二人須據兵衛宮,切勿輕出,就使我出葬時,亦不必親送,才能免為人制呢!」

  產與祿唯唯受教。

  又越數日,呂太后竟病死未央宮,遺詔令呂產為相國,審食其為太傅,立呂祿女為皇后。產在內護喪,祿在外巡行,防備得非常嚴密,到了太后靈柩,出葬長陵,兩人遵著遺囑,不去送葬,但帶著南北兩軍,保衛宮廷,一步兒不敢放鬆。陳平周勃等,雖有心除滅諸呂,可奈無隙得乘,只好耐心守著。

  獨有朱虛侯劉章,盤問妻室,才知產祿謹守遺言,蟠踞宮禁。暗想如此過去,必將作亂,朝內大臣,統是無力除奸,只好從外面發難,方好對付產祿。乃密令親吏赴齊,報告乃兄劉襄,叫他發兵西向,自在都中作為內應,若能誅滅呂氏,可奉乃兄為帝云云。

  襄得報後,即與母舅駟鈞,郎中令祝午,中尉魏勃,部署人馬,指日出發。事為齊相召平所聞,即派兵入守王宮,託名保衛,實是管束。齊王襄被他牽制,不便行動,急與魏勃等密商良策。勃素有智謀,至此為襄畫策,往見召平,佯若與襄不協,低聲語平道:「王未得朝廷虎符,擅欲發兵,跡同造反,今相君派兵圍王,原是要著,勃願為相君效力,指揮兵士,禁王擅動,未知相君肯賜錄用否?」

  召平聞言大喜,就將兵符交勃,任勃為將,自在相府中安居,毫不加防。忽有人來報禍事,乃是魏勃從王府撤圍,移向相府,立刻就到,嚇得召平手足無措,急令門吏掩住雙扉,前後守護。甫經須臾,那門外的人聲馬聲,已聚成一片,東沖西突,南號北呼,一座相府門第,已被勃眾四面圍住,勢將搗入。平不禁長歎道:「道家有言,當斷不斷,反受其亂,我自己不能斷判,授權他人,致遭反噬,悔無及了!」

  遂拔劍自殺。【此召平似與東陵侯同名異人。】

  待至勃毀垣進來,平已早死,乃不復動手,返報齊王。齊王襄便令勃為將軍,準備出兵,並任駟鈞為丞相,祝午為內史,安排檄文,號召四方。

  此時距齊最近,為瑯琊濟川及魯三國。濟川王是後宮子劉太,魯王是魯元公主子張偃,兩人為呂氏私黨,不便聯絡。惟瑯琊王劉澤,輩分最長,又與呂氏不甚相親,【並見前文。】論起理來,當可為齊王後援。齊王使祝午往見劉澤,約同起事,午尚恐澤有異言,因與齊王附耳數語,然後起行。及抵瑯琊,與澤相見,當即進言道:「近聞諸呂作亂,朝廷危急,齊王襄即欲起兵西向,討除亂賊,但恐年少望輕,未習兵事,為此遣臣前來,恭迎大王!大王素經戰陣,又系人望,齊王情願舉國以聽,幸乞大王速蒞臨淄,主持軍務!即日連合兩國兵馬,西入關中,討平內亂,他時龍飛九五,舍大王將誰屬呢?」【言甘者心必苦。】

  劉澤本不服呂氏,且聽得祝午言詞,大有利益,當即與午起行。到了臨淄,齊王襄陽表歡迎,陰加監製,再遣午至瑯琊,矯傳澤命,盡發瑯琊兵馬,西攻濟南。濟南向為齊地,由呂太后割畀呂王,所以齊王發難,首先往攻。一面陳諸呂罪狀,報告各國,略雲:

  高帝平定天下,王諸子弟,悼惠王薨,惠帝使留侯張良,立臣為齊王。惠帝崩,高後用事,聽諸呂,擅廢帝更立,又殺三趙王,滅梁趙燕以王諸呂,分齊國為四,即瑯琊濟川魯三國,與齊合計為四。忠臣進諫,上惑亂不聽。今高後崩,皇帝春秋富,未能治天下,固待大臣諸侯。今諸呂又擅自尊官,聚兵嚴威,劫列侯忠臣,矯制以令天下,宗廟以危。寡人率兵入誅不當為王者!

  這消息傳入長安,呂產呂祿,未免著急,遂遣潁陰侯大將軍灌嬰,領兵數萬,出擊齊兵。嬰行至滎陽,逗留不進,內結絳侯,外連齊王,靜候內外消息,再定行止。齊王襄亦留兵西界,暫止進行。

  獨瑯琊王劉澤,被齊王羈住臨淄,自知受欺,乃亦想出一法,向齊王襄進說道:「悼惠王為高帝長子,王系悼惠塚嗣,就是高帝嫡長孫,應承大統。現聞諸大臣聚議都中,推立嗣主,澤忝居親長,大臣皆待澤決計,王留我無益,不如使我入關,與議此事,管教王得登大位呢?」

  齊王襄亦為所動,乃代備車馬,送澤西行。賺人者亦為人所賺,報應何速,澤出了齊境,已脫齊王羈絆,樂得徐徐西進,靜候都中消息。

  都中卻已另有變動,計圖呂氏。欲問他何人主謀,就是左丞相陳平,與太尉周勃。平勃兩人,既已交歡,往往密談國事,欲除諸呂。只因產祿兩人,分握兵權,急切不便發作。此次因齊王發難,有機可乘,遂互相謀畫,作為內應。就是灌嬰留屯滎陽,亦明明是平勃授意,叫他按兵不動。平又想到酈商父子,向與產祿結有交誼,情好最親,遂托稱計事,把酈商邀請過來,作為抵押。再召酈商子寄,入囑秘謀,使他誘勸呂祿,速令就國。

  寄不得已往紿呂祿道:「高帝與呂後共定天下,劉氏立九王,即吳楚齊代淮南瑯琊與恒山淮陽濟川三國。呂氏立三王。即梁趙燕。都經大臣議定,佈告諸侯,諸侯各無異言。今太后已崩,帝年尚少,足下既佩趙王印,不聞就國守藩,乃仍為上將,統兵留京,怎能不為他人所疑。今齊已起事,各國或且響應,為患不小,足下何不讓還將印,把兵事交與太尉,再請梁王亦繳出相印,與大臣立盟,自明心跡,即日就國,彼齊兵必然罷歸。足下據地千里,南面稱王,方可高枕無憂了!」

  呂祿信以為然,遂將寄言轉告諸呂。呂氏父老,或說可行,或說不可行,弄得祿狐疑未決。寄卻日日往探行止,見他未肯依言,很是焦急,但又不便屢次催促,只好虛與周旋,相機再勸。祿與寄友善,不知寄懷著鬼胎,反要寄同出遊獵,寄不能不從。兩人並轡出郊,打獵多時,得了許多鳥獸,方才回來。路過臨光侯呂媭家,順便入省,媭為祿姑,聞祿有讓還將印意議,不待祿向前請安,便即怒叱道:「庸奴!汝為上將,乃竟棄軍浪遊,眼見呂氏一族,將無從安處了!」【卻是一個哲婦。】

  祿莫名其妙,支吾對答,媭越加動氣,將家中所藏珠寶,悉數取出,散置堂下,且恨恨道:「家族將亡,這等物件,終非我有,何必替他人守著呢?」

  祿見不可解,惘然退回。寄守候門外,見祿形色倉皇,與前次入門時,憂樂迥殊,即向祿問明原委。祿略與說明,寄不禁一驚,只淡淡的答了數語,說是老人多慮,何致有此祿似信非信,別了酈寄,自返府中。寄馳報陳平周勃,平勃也為擔憂,免不得大費躊躇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謀國應思日後艱,如何先事失防閑?
  早知有此憂疑苦,應悔當年太縱奸!

  過了數日,又由平陽侯曹窟,奔告平勃,累得平勃憂上加憂。究竟所告何事,容至下回說明。

  *==*==*

  觀平勃對王陵語,謂他日安劉,君不如僕。果能如是,則早應同心合德,共拒呂氏,何必待陸賈之獻謀,始有此交歡之舉耶!且當呂後病危之日,又不能乘隙除奸,以號稱智勇之平勃,且受制於垂死之婦人,智何足道!勇何足言!微劉章之密召齊王,則外變不生,內謀曷逞,呂產呂祿,蟠踞宮廷,複劉氏如反掌,試問其何術安劉乎?後此之得誅諸呂,實為平勃一時之僥倖,必謂其有安劉之效果,克踐前言,其固不能無愧也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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