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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即帝位漢主稱尊 就驛舍田橫自剄(2)


  高祖聽了,瞧著兩人,乃是高起王陵,便笑說道:「公等知一不知二,據我想來,得失原因,須從用人上立說。試想運籌帷幄,決勝千里,我不如子房;鎮國家,撫百姓,運餉至軍,源源不絕,我不如蕭何;統百萬兵士,戰必勝,攻必取,我不如韓信。這三人系當今豪傑,我能委心任用,故得天下。項羽只有一范增,尚不能用,怪不得為我所滅了!」

  群臣聞言,各下座拜伏,稱為至言。高祖大悅,又令大眾歸座,續飲多時,興盡始散。

  過了數日,有人入報高祖,說是故齊王田橫,避匿海島,有徒党五百余人,一同居住。高祖不免加憂,即派朝臣,齎了詔書,前往招安。橫自被灌嬰擊敗,投奔彭越,【見第三十回。】留居月余,聞越起兵從漢,自恐被禍,因潛身奔赴東海,尋得一個島嶼,作為枝棲。他本來疏財好士,廣結豪俠,此次投奔海島,有同時隨行的,有聞風趨集的,因此人數得五百有餘。及漢使到了島中,交付詔書,由橫閱畢,便向漢使說道:「我前時曾烹酈食其,今雖蒙天子赦罪,召令入都,但聞食其弟酈商,方為上將,怎肯不為兄報仇?因此不敢奉詔。」

  漢使聽說,當即告辭,還都覆命。高祖道:「這有何妨?橫亦不免多慮,」

  因召入衛尉酈商,當面囑咐道:「齊王田橫,將要來朝,汝不得懷著兄仇,私下陷害!如若有違,罪當夷族。」

  酈商心雖不服,但未敢辯駁,只好應聲退出。高祖再遣原使召橫,叫他不必憂懼,且令傳諭道:「田橫來,大可封王,小亦封侯,倘再違詔不至,朕將發兵加誅,毋貽後悔!」

  這數語傳入橫耳,橫不得已隨使動身,徒党五百餘人,俱請相從。橫與語道:「我非不願與諸君同行,惟人數過多,反招疑忌,不如留居此地,聽候消息。我若入都受封,自當來召諸君。」

  大眾乃止。橫但與門客二人,同了漢使,航海登岸,乘馹赴都。行至屍鄉驛,距洛陽約三十裡,橫顧語漢使道:「人臣入朝天子,應該沐浴表誠,此處幸有驛舍,可許我就館洗沐否?」

  漢使不料他有別意,當然應諾,遂入驛小憩,聽令沐浴。

  橫既得避開漢使,密喚二客近前,喟然與語道:「橫與漢王皆南面稱孤,本不相屬,今漢王得為天子,橫乃降為亡虜,要去北面朝謁漢帝,豈不可恥!況我曾烹殺人兄,乃欲與伊弟並肩事主,就使他震懾主威,不敢害我,我難道就好無愧麼?漢帝必欲召我,無非欲見我一面,汝可割下我首,速詣洛陽,此去不過三十裡,形容尚可相認,不致腐敗。我已國破家亡,死也罷了!」

  二客大驚,方欲勸阻,那知橫已拔劍在手,刎頸喪生。【總之是不肯降漢。】

  漢使坐在外面,並未聞知,及聽到二客哭聲,慌忙趨過一看,見二客撫著橫屍,正在悲慟。當下問明原委,由二客泣述橫言。漢使也覺沒法,只好將橫首割下,令二客捧著,帶同入都,報知高祖。高祖即傳令二客入見,二客捧呈橫首,高祖約略一瞧,面目如生,尚余英氣,不由的歎息道:「我知道了!田橫等兄弟三人,起自布衣,相繼稱王,好算是當今賢士。今乃慷慨就死,不肯屈節,可惜可惜!」

  說罷也為流涕。

  二客尚跪在座前,高祖命他起來,各授都尉。二客雖然稱謝,卻沒有甚麼喜容,怏怏退出。高祖又遣發士卒二千人,為橫築墓,並令收殮橫屍,將首縫上,即用王禮安葬,送窆墓中。二客送至葬處,大哭一場,就在墓旁挖穿二穴,拔劍自刺,僕入穴中。當有人再行報聞,高祖越加驚歎,複遣有司馳詣墓所,出屍棺殮,妥為營葬。

  待葬畢報命,高祖道:「田橫自殺,二客同殉,卻是一種異事。但聞得海島中,尚有五百多人,若統似二客忠賢,為橫效死,豈不是一大隱患麼?」

  乃複遣使馳赴海島,詐稱田橫已受封爵,特來相招。【漢高但知使詐,無怪田橫等寧死不降。】

  島中五百餘人,信為真言,一齊起行,同至洛陽。既入漢都,才知橫及二客死耗,免不得涕淚交橫,遂共至田橫墓前,且拜且哭,並湊成一曲《薤露歌》,聊當哀詞。歌哭以後,統皆自殺。至今河南省偃師縣西十五裡,尚存田橫墓,就是《薤露歌》,亦流傳千古。薤露二字的意義,謂人生如薤上露,容易晞滅。後世常稱是歌為挽逝歌,這且擱過不提。

  且說漢使既與五百人同來,本擬引他入朝,偏五百人自去謁墓,同時殉主,不得不據實入奏。高祖且驚且喜,仍令吏役一律掩埋。繼思田橫門客,尚且如此忠義,那項王手下的遺將,保不住暗中號召,與我反對,仔細記憶,想到季布鐘離昧二人,嗣複回思睢水戰敗時,季布追趕甚急,險些兒遭他毒手,現在要將他緝獲,醢為肉醬,方足洩恨。因再懸賞千金,購拿季布,如有藏匿不報,罪及三族。這道命令申行出去,那一個不思得賞,那一個還敢窩留。

  究竟季布遁往何處?原來是在濮陽周家。周家與季布交好多年,所以將布收留。旋聞漢廷懸賞緝拿,並有罪及三族的厲禁,也不覺慌急起來。當下想出一法,令布薙去頭髮,套環入頸,偽充髠鉗刑犯,引至魯朱家處,賣做奴僕。髠鉗為奴,是秦朝遺制,漢仍之。

  朱家是個著名大俠,向與周氏相識,明知他不是販奴,特欲保全此人,有意轉托。【若非依言收買,怎好算得濟困扶危?】於是將季布看了一番,問明身價,立即交付,送出周氏,然後再盤問季布數語。季布閱人已多,見他英姿豪爽,與眾不同,已料是一位義士,可以求救,因也吞吞吐吐,說了一篇悲婉的籲詞。朱家不待說明,便知除季布外,別無他人,因即買置田舍,使布經營,自己扮做商人模樣,徑往洛陽,替佈設法去了。小子有詩贊道:

  挺身入洛救人危,智勇深沈世獨推;
  遊俠傳中膺首席,大名留與後生知。

  欲知朱家如何救布,待看下回便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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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韓信身為大將,能挫項王於垓下,而不能防一漢高,前在修武,被奪軍符,至定陶駐軍,複由漢高馳入軍營,片語相傳,立取帥印,何其易也!且易齊為楚,倉猝改封,而韓信不能不去,此由漢高能用善謀,操縱有方,故信無從反抗耳。及汜水稱尊,信實為勸進之領袖,前此懷疑而不來,後此獻媚而不恤,自相矛盾,皆入漢祖之術中,漢祖其真雄主哉!獨田橫自居海島,不肯事漢,應詔起行,所以保眾,入驛自剄,所以全名,至若二客同殉,五百人亦並捐軀,其平日信義之相孚,更可知矣。大丈夫雖忠不烈,視死如歸,若田橫諸人,其庶幾乎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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