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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回 隨何傳命招英布 張良借箸駁酈生(1)


  卻說韓信滅趙,諸將入賀,乘便問及計謀。經韓信從頭敘明,才知前時所遣的三路人馬,都寓玄機。靳歙一路,是叫他夤夜出發,繞到趙營後面,暗暗伏著,等到趙兵空壁出戰,便乘虛劫營,拔去趙幟,改豎漢幟。傅寬張蒼兩路,是叫他向晨出發,埋伏趙營附近,等到陳餘回軍,分頭截殺,仍使陳餘退還汦上,好教張耳守候,把他送終。陳餘果然中計,徒落得身首兩分。就是趙王歇被眾擁出,一聞營塞失陷,當即回馬,巧值靳歙殺出,擊走趙兵,趙王歇走得少慢,且被勒歙趕著,活捉了來,也致畢命。這都是韓信預先佈置,好似設著天羅地網,把趙君臣二十萬人,一古腦兒罩住,無從擺脫,待至功成事就,由韓信表白出來,眾將方如夢初醒,無不佩服。說破疑團,使人醒目。

  惟背水列陣,乃是兵法所忌,韓信違法行兵,反得大捷,尚令諸將生疑。要想問個明白,當下齊聲問信道:「兵法有言,右背山林,前左山澤,今將軍背水為陣,竟得勝趙,究是何因?」

  信答說道:「這也何嘗不是兵法?諸君雖閱兵書,未得奧旨,所以生疑。兵法中曾有二語雲:陷之死地而後生,置之亡地而後存,便是此意。試想我軍新舊夾雜,良窳難分,信又非善能拊循,徒叫他奮身殺敵,怎望有成?惟置諸死地,使他人自為戰,然後勇氣百倍,無人可當,這又如兵法所言,驅市人為戰,不能不用此術哩。」

  諸將聽了,皆下拜道:「將軍妙算,非他人可及,末將等謹受教了。」

  信又說道:「趙歇陳餘,雖皆擒斬,但尚有一謀士李左車,不知去向,此人不除,尚為後患,諸君能為我活擒到來,當有重賞。」

  諸將受命而出,四處尋捉李左車,竟無音響。

  信又明懸賞格,謂能生擒李左車,立賞千金。

  過了數日,果然有人捉住左車,解到轅門,信驗明屬實,即出千金為賞,一面召入李左車。諸將在側,總道是將他立斬,誰知左車進來,信忽下座相迎,親為解縛,延令東向坐著,自己西向陪坐,仿佛弟子見師,格外敬禮。且柔聲婉問道:「僕欲北向攻燕,東向伐齊,如何可收全功?」

  左車皺眉道:「亡國大夫,不足圖存,請將軍另擇高明!左車何敢參議?」

  信又道:「僕聞百里奚居虞,無救虞亡,及到了秦國,佐成霸業,這並非為虞計拙,為秦計巧,乃是用與不用,聽與不聽,因致先後不同。若使成安君陳余號成安君見二十一回。聽用君計,恐僕亦束手成擒了。今僕虛心求教,幸勿推辭。」

  左車方才說道:「將軍涉西河,虜魏王,擒夏說,東下井陘,僅閱半日,得破趙兵二十萬眾,誅成安君,兼斃趙王,名聞海內,威震天下,農夫莫不輟耕釋耒,爭望將軍顏色,這是將軍的長處,一時無兩了。但迭經戰陣,師勞卒疲,不堪再用,今將軍若引往攻燕,燕人憑城固守,將軍欲戰不得,欲攻不克,情急勢拙,日久糧盡,燕既不服,齊又稱強,二國相持,劉項勝負,終難決定,這反變做將軍的短處,豈不可惜!古來良將用兵,須要用長擊短,切不可用短擊長。」

  信聽言至此,忍耐不住,連忙接問道:「君言甚是,今日究用何策?」

  左車道:「為將軍計,莫若安兵息甲,鎮撫趙民,百里以內,如有牛酒來獻,盡可宰饗將士,鼓勵軍心。暗中先遣一辯士,齎著尺書,曉示燕王,詳陳利害,燕懼將軍聲威,不敢不從。待燕已聽命,便好東向擊齊!齊成孤立,不亡何待!雖有智士,也無能為謀了。這就是先聲後實的兵法,請將軍採擇。」

  信鼓掌稱善,當即厚待左車,留居幕中。特派一個說客,持書赴燕。燕王臧荼,當然畏威乞降,複書報信。信得燕王降書,更遣人報知漢王,且請加封張耳,使他王趙。漢王聞燕趙皆平,當然心喜,因即依了信議,封張耳為趙王,另命信引兵擊齊。複使已發,複接得隨何書報,已將九江王英布說妥,指日來降。這真是喜氣重重,無求不遂了。【隨何出使九江,見二十四回。】

  先是隨何到了九江,九江王英布,但使太宰招待,留居客館。一連三日,未許進見,何因語太宰道:「僕奉漢王使命,來謂大王,大王托故不見,迄今已閱三日。僕料大王意思,無非楚強漢弱,尚待躊躇,但亦何妨與僕相見,僕所言如果合意,大王便可聽從,倘若不合,就可將僕等二十人,梟首市曹,轉獻楚王,豈不較快!願足下轉達鄙忱。」

  太宰乃入白英布,布始召何入見,命坐左側。何便開口道:「漢王使何到此,敬問大王起居,且囑何轉請大王,為甚麼與楚獨親?」

  英佈道:「寡人嘗為楚屬,北向臣事,自不得不相親了。』何又道:「大王與楚王,俱列為諸侯,今乃北向事楚,想是視楚為強,可以托國;但楚嘗伐齊,項王身先士卒親負版築,大王理應親率部眾,為楚先驅,奈何只撥四千人,往會楚軍,難道北面稱臣,好這般敷衍塞責嗎?且漢王入彭城時,項王尚在齊地,一時不及赴援,大王距居較近,應早統兵出救,渡淮力爭,乃不聞一卒踰淮,坐視成敗,難道托身他人,好這般袖手旁觀嗎?大王名為事楚,並無實際,將來項王動怒,定要歸罪大王,前來聲討,不知大王將如何對待呢?」

  英布聽了,沈吟不答,何複申說道:「大王視楚為強,必且視漢為弱,其實楚兵雖強,天下已皆嫉視,不願臣服。試想項王背盟約,弑義帝,何等不道!今漢王仗義討逆,招集諸侯,固守成皋滎陽,轉運蜀粟,深溝高壘,與楚相持,楚兵千里深入,進退兩難,勢且坐困,強必轉弱,何一可恃?就使楚得勝漢,諸侯必將團結一氣,並力禦楚,眾怒難犯,怎得不敗?照此看來,楚實遠不及漢哩。今大王不肯聯漢,反向外強中乾,危亡在邇的楚國,稱臣托庇,豈非自誤!目前九江軍馬,雖未必果能滅楚,但使大王背楚與漢,項王必前來攻擊,大王能將項王絆住數月,漢王便可穩取天下,那時何與大王,提劍歸漢,漢王自然裂土分封,仍將九江歸諸大王,大王方得高枕無憂,否則大王與受惡名,必遭眾矢,恐楚尚未亡,九江先已搖動,不但項王記念前嫌,要來與大王尋釁呢!」

  【一層逼進一層。】

  英布被他說動,不由的起身離座,與何附耳道:「寡人當遵從來命,惟近日且勿聲張,少待數日,然後宣示便了。」

  何乃辭歸客館。

  守候了好幾天,仍無動靜,探問館員,才知楚使到來,促布發兵攻漢,布尚未決議,因此遲延。他就想出一法,專伺楚使行止。一日楚使入見,坐催布下動員令,何亦昂然趨入,走至楚使上首,坐定與語道:「九江王已經歸漢,汝系楚使,怎得來此徵兵?」

  英布還想瞞住,一經隨何道破,當然失色。楚使見有變故,也即驚起,向外走出。隨何急語英佈道:「事機已露,休使楚使逃歸,不如殺死了他,速即助漢攻楚,免得再誤!」

  英布一想,好似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,索性依了隨何,立命左右追拘楚使,一刀兩段。於是宣告大眾,自即日起,與楚脫離關係,聯絡漢王,興師伐楚。

  這消息傳到彭城,氣得項王雙目圓睜,無名火高起三丈,立飭親將項聲,與悍將龍且,領著精兵,馳攻九江。英布出兵對敵,連戰數次,卻也殺個平手,沒甚勝敗,相持了一月有餘,楚兵逐漸加增,九江兵逐漸喪失,害得布支持不住,吃了一回大敗仗,只好棄去九江,與隨何偕赴滎陽,投順漢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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