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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回 攻並州分遣兵戎 幸洛陽大興土木(2)


  朔州刺史楊義臣,奉敕往援,道出西陘,聞鐘葵移兵逆擊,自顧麾下兵寡,恐不能敵,乃想出一法,悉取軍中牛驢,得數千頭,複令數百人各持一鼓,潛匿澗穀間,然後進擊喬鐘葵。時已天晚,兩軍初交,義臣命穀中伏兵,驅著牛驢,鳴鼓疾進,頓時塵埃蔽天,喧聲動地。鐘葵軍疑是伏兵,又兼天色將昏,無從細辨,不由的紛紛倒退。義臣複縱兵奮擊,大破鐘葵,鐘葵落荒竄去,代州解圍。

  楊素引兵四萬,沿途招降。晉、絳、呂三州,俱向軍前投誠。諒遣部將趙子開,擁眾十萬,柵斷徑路,屯踞高壁,列營延五十裡。素令諸將攻柵,自引奇兵潛入霍山,攀藤援葛,穿出前穀,得繞至趙子開軍後面,擊鼓縱火,直搗子開各營。子開不知所為,麾眾亟遁,自相蹂踏,殺傷至數萬人。

  諒得子開敗報,很是驚惶,搜括部下兵士,尚有十萬人,乃悉眾出城,往堵嵩澤。會秋雨連綿,不便行軍,諒欲引軍退還,諮議參軍王頍道:「楊素懸軍深入,士馬疲敝,王率銳騎往擊,定可得勝。今未戰先怯,撓動眾心,待素軍長驅到來,何人再為王效力呢?」

  諒不能用,竟退保清源。既不從裴文安,又不從王頍,怎得不敗?王頍為梁朝王僧辯子,頗有智略,因見諒不肯依議,退回誡子道:「漢王必敗,汝宜隨我,免為所擒。」

  遂密整行裝,伺機潛遁。還有陳氏舊將蕭摩訶,亦隨諒麾下,年已七十有三,諒倚若長城,及素軍進逼,摩訶率眾出戰,將士俱無鬥志,單靠一個老摩訶,有何用處,反被素軍擒去。諒棄了清源,走保晉陽。他本來仗著王頍、蕭摩訶兩人,偏偏一遁一擒,害得兩臂俱失,不由的焦灼異常。素軍又乘勝攻城,圍得鐵桶相似,眼見得朝不保暮,只得登城請降。素允他免死,諒即開城迎素,素系諒送長安,再分兵搜捕餘黨,或降或誅,悉數蕩平。王頍欲出奔突厥,路梗道絕,自知不免,因即自刎;惟囑子勿往故人家。

  頍子就石窟中,瘞埋父屍,自在山谷內躲避數日,無從得食,不得已違了父訓,出訪故人。果然被故人擒獻軍前,並因此獲得頍屍,一併在晉陽梟首。

  蕭摩訶亦即伏誅,妻子籍沒。【不知他繼妻容色,又仍依舊否?】並州吏民,坐諒死徙,共二十余萬家。諒雖得免刑,終廢為庶人,幽錮別室,竟致瘐死。隋文五子,除煬帝廣外,已死三人,惟蜀王秀廢錮如初,尚未遭害,俟後再表。

  且說煬帝既得平並州,又好恣意淫樂,坐享太平。惟宣華、容華兩夫人,究不便明目張膽,收為嬪禦,只好令之出居別宮,有時私往續歡,卻被蕭妃瞧透機關,冷譏熱諷,說得天良發現,也覺懷慚。自思悶坐深宮,太無興味,因欲出外巡遊,可巧術士章仇太翼,伺旨希寵,上言:「雍州地居酉位,酉是屬金,與陛下木命相沖,不宜久居。且讖文有雲:『修治洛陽還晉家,』陛下何不營洛應讖。」

  煬帝大喜,即留長子晉王昭居守長安,自率妃嬪王公等,往幸洛陽,一面發丁夫數十萬,掘塹為防,自龍門直達上洛,擇要置關,借資守禦。又改洛陽為東京,營建宮闕。當時尚有與奢寧儉的敕文,欺人耳目,一班曲意逢迎的官吏,奉命監工,晝夜趕築,先創造了幾座大廈,作為行宮,以便駐蹕。煬帝就此居住,過了殘冬。

  次年元旦,便在行宮受朝,改元大業,大赦天下,立蕭妃為皇后,並使侍臣齎敕至長安,立晉王昭為皇太子,授宇文述為左衛大將軍,郭衍為左武衛大將軍,于仲文為右衛大將軍,改豫州為溱州,洛州為豫州,廢諸州總管府。過了兩三旬,楊素自並州還朝,進謁行在,因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玩,錦彩車馬,引素及從軍有功諸將士,班列殿前,令奇章公牛弘宣詔,進素為尚書令,特給上賞。諸將依次進秩,賞賚有差。才閱片時,已將所陳各物,分給無遺,大眾統叩首謝恩,歡呼萬歲。

  煬帝亦欣然大悅,乃命素為東京總監工,盛造宮室,四處召募工役,多至二百萬人,百堵皆興,眾擎易舉,約閱月餘,便已造成許多屋宇,統是規模閎敞,制度矞皇。煬帝因東京人少,未免蕭條,乃徙洛州郭內居民,及諸州富商大賈,凡數萬戶,盡至宮旁居住,蔚成一個繁華勝地,富庶名區。又嫌楊素所築宮室,雖然寬展,未盡美麗,覆命將作大匠宇文愷,與內史舍人封德彝,另造離宮,再求精美。愷與德彝,是隋朝著名的佞臣,一奉命令,便至洛水南濱,相度形勢,辟地數十裡,迤南直至皂漳,造起地盤,大興土木,一面差人分往東南,選辦奇材異石,陸路用夫,水路用舟,所有江嶺以南,水陸輸運,絡繹不絕。還要覓取奇花佳木,珍禽異獸,不論海內海外,但教寡二少雙,總要采選來作為點綴。

  看官!試想為了一座離宮,須費財力多少,不要說幾十圍的大術,三五丈的大石,搬運艱難,就是一草一木,一禽一獸,也不知糜費若干錢糧,累死若干性命,方才得到洛陽。宇文愷、封德彝兩人,只顧煬帝快意,不管那民間死活,府藏空虛,好容易造就一座宮室,上表告竣,請御駕親幸落成。煬帝即日往閱,由愷與德彝迎入,東眺西矚,端的是金輝玉映,翠繞珠圍,當下笑語二人道:「從前江南的臨春結綺,哪有這般富麗!似此華廈,方愜朕心。二卿功勞,誠不小了。」

  愷與德彝,忙即拜謝。煬帝留宮數日,一一遊賞,無不合意,遂定名為顯仁宮,且命皇后妃嬪等,概行遷入,索性就此安居。

  蕭後本後樑主蕭巋女兒,才色兼優,也是個宮闈翹楚,士女班頭,平時與煬帝很是恩愛,從未反目,此外有幾個妃嬪,統生得綽約多姿,煬帝得了這般妻妾,也好算是人生豔福。他忽然記起宣華夫人,不覺易喜為愁,整日裡眉頭不展,好似有一樁絕大心事,掛在面上。蕭後素來婉順,多方迎合,總未得煬帝歡心,至再三研詰,方由煬帝吐出實情。蕭後微笑道:「妾還道是甚麼大事,原來為此。陛下既不忍割捨,妾若再來阻撓,便變一個妒婦了。好在此處不是長安,請遣使密召入宮,聊慰聖懷。」

  煬帝大喜稱謝,即著內使飛馬入都,往迎宣華。宣華正居仙都宮,雖覺寂寞寡歡,卻還清閒自在,偏由內使到來,促她應召,她只得重加妝飾,出乘輕輿,兼程至洛陽顯仁宮。煬帝正與蕭後晚宴,得聞宣華到來,當即起座相見,不待宣華拜下,早已將她攙住,握手慰問。宣華見蕭後在旁,便用目示意,請煬帝放手,然後至蕭後面前,屈膝謁賀。【虧她厚臉。】蕭後雖不愜意,但既許煬帝宣召,不如賣個人情,起身還了半禮,並令侍女扶起宣華,一同侍飲。席間有談有笑,頓令煬帝心花怒開,寬飲了好幾觥,連宣華也灌個半酣。蕭後樂得做美,待至酒闌席撤,便令宮女掌燈,將煬帝、宣華兩人,送入別宮。久旱逢甘,樂不勝言。自是今日賞花,明日玩月,飲酒賦詩,備極愉快。

  惟顯仁宮中的花木,多半從江南采來,煬帝是個貪得無厭的主子,有了這種,還想那種,自思江南山水,比洛陽還要秀麗,況且六朝金粉,傳播一時,從前平陳時候,還想做些名譽,不便留戀江南,此時貴為天子,動作任情,何妨借名巡狩,一游江淮。但要去巡幸,也須鋪排一番局面,方顯得皇帝威風。當下傳出詔旨,謂將巡曆淮海,觀風問俗。此詔一下,那宇文愷、封德彝等便爭來獻言,或說是如何通道,或說是如何登程。獨有尚書右丞皇甫議謂:「陸行不便,須由水路南下,方可沿途觀覽,不致勞苦。惟江河俱向東流,欲要南北通道,必須開通濟渠,引谷洛水達河,再引河水入汴,引汴入泗,才得與淮水相通。」

  看官!你想如議所言,這樣的開鑿工程,所需幾何?煬帝也不管財力,但教有水可通,便即照辦。皇甫議當然監工,發丁百萬,依照自己的條陳,逐段開掘;還要溝通江淮,發民十萬,疏鑿邗溝,直達江都,溝廣四十步,旁築禦道,遍植楊柳,且自長安至江都,每隔百里,築一行宮,總計得四十餘所。更由黃門侍郎王弘等,奉遣南下,特往江南督造龍舟,及雜船數十艘。郡縣當差,人民執役,已是痛苦得很;再加這般巨工,須限日告竣,朝夜督促,不得少延,可憐這班工役,不勝勞苦,往往僵斃道旁,做了許多無告冤魂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衰朝政令半煩苛,不似隋家役更多;
  築室開渠成慣事,可憐民血已成河!

  煬帝如此勞民,卻有一位老年宰相,不甚贊成,意欲入宮諫阻,可巧煬帝召他入宴,未知能否直言,且至下回再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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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漢王諒起兵晉陽,不討楊廣,獨討楊素,始謀已誤。或者謂諒未識弑逆情事,不能無端罪廣,似矣,然敕書不符,其由於楊之矯擅,已可概見。況太子被廢,蜀王遭黜,禍皆起自楊廣一人,欲加之罪,豈猶患無辭乎?裴文安勸諒直搗京師,名已不正,已非勝算,至王頍之請為孤注,更不足道,無怪其一敗塗地也。

  煬帝未曾改元,便即幸洛,命以洛陽為東京。夫成周定鼎,曾設陪都,由後追前,非不足法,但跡若相同,心則大異,煬帝為淫侈計,豈有宅中而治之思?築宮不足,又複開渠,極天下之財力民力,以供一人之耳目,試思民殫財盡,尚能獨享繁華耶?故後世之論楊廣者,或詈其狡,或病其淫,或斥其奢,而吾則蔽以一言曰:「愚而已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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