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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回 背德興兵周師再敗 攬權奪位陳主被遷(2)


  蘭陵王長恭領五百騎士,突入洛陽城下圍柵,仰呼守卒,城上人未識為誰,不免疑詰。迨經長恭免胄相示,乃相率鼓舞,縋下弓弩手數百名,接應長恭,周將尉延迥無心戀戰,便撤圍遁去,委棄營幕申仗,自邙山至谷水,沿途三十里間,累累不絕。獨周、雍州牧齊公憲,及達奚武、王雄等,尚勒兵拒戰。雄馳馬挺槊,沖入斛律光陣中,光見他來勢兇猛,回頭急走,趨出陣後,落荒竄去,身邊只剩一箭,隨行只餘一奴,那王雄卻緊緊追來,相距不過數丈,光情急智生,把馬一捺,略略停住,暗地裡取弓搭箭,返身射去。可巧雄槊近身,不過丈許。雄大聲道:「我惜爾不殺,當擒爾去見天子!」

  語未說完,箭已中額,深入腦中,雄不禁暴痛,伏抱馬首,奔回營中。【莽夫易致憤事。】光幸得免害,當然不去追趕,也縱馬歸營。

  天色已暮,兩下裡俱各收軍。周將齊公憲部署兵士,擬至明晨再戰,偏王雄負傷過重,當夜身死。軍中越加恟懼,賴憲親往巡撫,才得少安。達奚武入營語憲道:「洛陽軍散,人情震恐,若非乘夜速還,明日且欲歸不得了!」

  憲尚覺遲疑,武複說道:「武在軍日久,備悉艱難,公少未更事,豈可把數營士卒,委身虎口麼?」

  憲乃依議,潛令各營夤夜啟程,向西奔還。權景宣得洛陽敗報,亦將豫州棄去,馳入關中。及齊主湛至洛陽,早已狼煙淨掃,洛水無塵。湛很是欣慰,進段韶為太宰。斛律光為太尉,蘭陵王長恭為尚書令,余將俱照律敘功。惟尚恐突厥入塞,亟還鄴都。嗣接得北方邊報,謂突厥亦已退軍,更覺得心安體泰,又好酗酒漁色了。

  當時齊廷有一個著作郎,姓祖名珽,有才無行,嘗為齊高祖功曹,因宴竊得金叵羅【酒器名】,為所察覺,又坐詐盜官粟三千石,鞭配甲坊。顯祖高洋愛珽才具,複召為秘書丞,珽又萌故智,坐贓當絞,洋加恩免刑,且仍令直中書省,他見湛勢力日盛,有意逢迎,因齎胡桃油入獻,且拱手語湛道:「殿下有非常骨相,後必大貴。」

  湛尚為長廣王,不禁色喜道:「若果得此,亦當與兄同安樂!」

  珽拜謝而出,及湛入嗣位,思踐前約,即擢珽為中書侍郎,旋遷任散騎常侍,與和士開朋比為奸,嘗私語士開道:「如君寵倖,古今無比,但宮車若一日宴駕,試問君如何克終?」

  【似為士開耽憂,實是為己設法。】

  士開被他一說,惹得愁容滿面,亟向珽商量計策。珽徐徐答道:「何不入啟主上,但言文襄、文宣、孝昭諸子,均不得嗣立為君,今宜令皇太子早踐大位,先定君臣名分,自可無虞。此計若成,中宮少主,必皆感君,君可從此安枕了!」

  【恐他難必。】

  士開道:「計非不善,惟主上年未逾壯,遽請他禪位太子,恐未必准議。」

  珽又道:「君先婉白主上,再由珽上書詳論,不患不從。」

  士開許諾,適值彗星出現,太史謂應除舊佈新,珽即乘間上言,謂陛下雖為天子,未為極貴,宜傳位東宮,上應天道,且援魏主弘禪位故事,作為引證。【魏主弘禪位見二十三回。】湛得書未決,再經和士開從旁慫恿,方才定議,遂於河清四年孟夏,使太宰段韶,奉皇帝璽綬,禪位太子緯。緯在晉陽宮即位,改元天統。冊妃斛律氏為皇后,就是斛律光的次女。王公大臣遂上湛尊號為太上皇帝,軍國大事,仍然啟聞。使黃門侍郎馮子琮,尚書左丞胡長粲輔導少主,專掌敷奏。【子琮系胡後妹夫,故得邀寵眷。】祖珽拜秘書監,加開府儀同三司,大蒙親信,見重二宮。

  看官聽著!這齊主湛年方二十九歲,春秋雖盛,精力不加,平居荒耽酒色,凡故宮嬪禦,稍有姿色,多半被汙,旦旦伐性,遂害得神志昏迷。此次禪位,也是樂得卸肩,再想高居深宮,享那一、二十年的豔福。怎奈人有千算,天教一算,湛做了太上皇,反連年多病,就要長辭人世了。和祖二人之所以著急,想亦由此。

  惟湛距死期,尚有三年,那陳主蒨卻壽數將終,勉強延挨了一年,竟爾去世。

  先是陳安成王頊,自周還陳,受官侍中,兼中書監,尋且都督揚、南徐、東揚、南豫、北江諸軍事,威權日盛,勢傾朝野。禦史中丞徐陵,獨上書糾劾,陳主蒨免頊侍中,唯仍領揚州刺史。會值天嘉六年冬季,天旱不雨,直至次年仲春,亢陽如故,陳主亦常患不適,乃改天嘉七年為天康元年,頒詔大赦,冀迓天府。到了孟夏,彼蒼卻已降甘霖,禦體反更加委頓,安成王頊,尚書孔奐,僕射到仲舉等,入侍醫藥,陳主已病不能興,默念太子伯宗柔弱,未堪為嗣,乃顧語頊道:「我欲遵周泰伯故事,汝意以為何如?」

  頊聞言惶遽,拜泣固辭。【何必做作?】

  陳主又語奐等道:「今三方鼎峙,四海事重,應立長君,卿等可遵朕意。」

  奐流涕答道:「皇太子聖德日躋,安成王足為周旦,若無故廢立,臣不敢奉詔!」

  【無非一時獻諛。】

  陳主歎道:「卿可謂古之遺直了。」

  遂命奐為太子詹事,且進頊為司空尚書令。

  未幾陳主遂殂,遺詔令太子伯宗嗣位。總計陳主蒨在位七年,改元二次,享年四十有五,史家稱他明察儉約,宵旰勤勞,往往刺取外事,即夕判決,每令雞人伺漏,傳遞更簽,令擲階上有聲,謂借此足喚起睡夢。但謀殺衡陽王昌,驟立次子伯茂為始興王,無非欲為子孫計。偏是私心益甚,後嗣益不能久長。看官試閱下文,便見分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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