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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回 取公主侯景脅君 篡帝祚高洋竊國(1)


  卻說湘東王繹為梁主衍開喪,已是隔年,時梁主梓宮,已奉葬修陵,追尊為武皇帝,廟號高祖。嗣主綱改元大寶,頒詔國中,獨繹仍稱太清四年,刻檀為高祖像,供設廳堂,每事必先啟像前,然後施行。搗甚麼鬼?一面移檄遠近,申討侯景。景將侯子鑒已陷入吳興,太守張嵊,並前禦史中丞沈浚,俱被執送建康。景頗憫二人忠義,好言勸慰。嵊慨然道:「我忝任專城,目睹朝廷傾危,不能匡複,還求什麼生活,不如速死為幸!」

  景尚欲宥他一子,嵊複道:「我一門已登鬼籙,不願向爾賊乞恩!」

  景不禁怒起,遂並殺張嵊父子。沈浚亦不為所屈,同時殉節。

  還有宋子仙受了景命,南略錢塘,新城戍將戴僧遏,戰敗出降,子仙引兵渡浙江,進攻會稽,邵陵王綸,奔往鄱陽。東揚州刺史南郡王大連,居守會稽城,朝夕酣飲,不恤士卒。司馬留異,凶狡殘暴,為眾所嫉,大連卻委以兵事。及子仙兵至,異毫不防守,即將城池獻與子仙。大連醉臥室中,由左右舁入床輿,從後門出走,欲奔鄱陽。行至信安,被追騎掩至,把他拘去。

  騎將不是別人,就是司馬留異。異將大連械送入都,大連還醉眼朦朧,昏頭磕腦,途中過了一夜,方才驚寤。及抵建康,向景下拜,景因令釋縛,授為輕車將軍,行揚州事。自是三吳盡為景有。【三吳即吳郡、吳興、會稽。】

  獨前廣陵太守祖皓,從士人來嶷言,糾合勇士百余人,襲破廣陵,斬景党南兗州刺史董紹先,【見前回。】推前太子舍人蕭勔為刺史,傳檄拒景。景遣郭元建攻皓,皓嬰城固守,元建不能拔。景又令侯子鑒率舟師八千,從水道進攻,自督步兵一萬,從陸路進攻,兩軍直指廣陵,日夕猛撲。皓苦守三日,終為所乘,猶複巷戰達旦,力竭被擒。景縛皓城頭,麾眾攢射,矢集如蝟,然後車裂以殉。城中無論少長,概令活埋。來嶷滿門屠戮,獨一子逃免,後仕陳朝。蕭勔降景免死,帶還建康,留子鑒鎮守廣陵。

  景凱旋入都,梁主綱特賜盛宴,飲至半酣,景離座跪請,乞賜溧陽公主為妻。溧陽公主,系梁主綱愛女,年才十四,生得嬌小玲瓏,動人憐愛。景瞧在眼中,早已垂涎,此時當面乞求,不由梁主不從。他即脅梁主當夕遣嫁,飲畢載歸。可憐妙年帝女,失身賊手,徒供他連宵受用,淫恣不休。【妒花風雨便相摧。】

  未幾已屆上巳,景請梁主綱至樂游苑,禊宴三日。及梁主還駕,複與溧陽公主送入宮中,夫婦共據禦床,南面並坐,令群臣分列兩旁,張樂侍宴,梁主亦無可如何。既而景複請梁主幸西州,梁主乘坐素輦,侍衛四百余人,景率鐵騎數千,翊衛左右。既至行宮,無非是酒醴具陳,笙簧迭奏。梁主聞聲生感,不覺淚下,因恐景見淚生疑,命他起舞。景舞了一回,謂獨舞無趣,亦請梁主起座對舞。梁主勉強應允,兩下舞訖。君臣對舞,成何體統?興闌席散,梁主掖景至床,唏噓歎道:「我念丞相!」

  景答道:「陛下如不念臣,臣何得至此!」

  說畢趨退,越宿乃歸。

  是年江南連年旱蝗,江、揚尤甚,百姓流亡,共入山谷江湖,採取草根木實,聊充饑腹,草木垂盡,餓莩滿野。就是富室豪家,亦皆乏食,鳩形鵠面,坐懷金玉,俯伏床帷,奄奄待斃。千里絕煙,人跡罕見,白骨成堆,高如邱隴,景絕不軫念,反在石頭城設立大碓,凡兵民犯法,輒令搗斃。又嘗戒諸將道:「破柵平城,立屠毋赦,使天下知我威名!」

  諸將得此號令,每遇戰勝,專務焚掠,殺人如草芥,人或偶語,刑及外族,故百姓雖憚景威,始終不肯樂附。景卻命部下將帥,悉稱行台,歸附諸官,悉稱開府,余如親信軍吏,號為左右廂公,勇力兼人,號為庫直都督。但江南一帶,叛附靡常,淮南更不遑顧及,坐使敵人入境,囊括全淮。

  這敵人屬諸何國?就是與梁通好的東魏。

  東魏大將軍高澄視蕭淵明為奇貨,囑令通書梁廷,離間侯景,明明是使景叛梁,坐收厚利的秘計。景發難後,梁北徐州刺史蕭正表,先舉州降東魏,由澄收納,東徐、北青二州,亦相繼至東魏通誠,東魏不費一矢,坐得數州。澄又遣高岳及慕容紹宗、劉豐生等,往攻潁川,潁川為西魏土地,西魏令王思政扼守,無隙可乘。劉豐生乃決洧灌城,城多崩陷。王思政身當矢石,與士卒同勞苦,懸釜炊食,各無貳心。

  慕容紹宗,募得弓弩手數百,乘著大艦,憑城迭射,守卒多死,城幾陷沒,紹宗與豐生又親至艦中,督兵登城,不料暴風大至,船被漂流。紹宗、豐生的坐船,向城撞去,城上守兵將,用長鉤牽船,矢石雨下,二將皆被擊斃。

  高嶽忙收拾敗軍,退至十裡外安營,不敢再進,但將敗狀報知高澄。

  澄用散騎陳元康議,自往督攻,再命設堰,三成三決。頓時惱了澄意,把負土填堰的兵役,亦推入堰間,屍土相並,方得塞住。水勢灌入城中,竟致暴漲,城坍壞數十丈,思政搶堵不遑,只好引眾上土山,誓死固守。澄下令軍中,謂能生擒王大將軍,應即封侯,若有損傷,立斬無赦。將士踴躍登山,思政雖竭力攔阻,究竟顧此失彼,無可奈何,因涕泣諭眾道:「我力屈計窮,只有一死報國!汝等去留任便。」

  說著,仰天大慟,複西向再拜,拔劍在手,意欲自刎。【何不即死?】都督駱訓道:「公嘗面諭訓等,謂汝齎我頭出降,不但可得富貴,且可保全闔城百姓。今高相既有此令,公為百姓計,何勿從權相屈,且作後圖!」

  思政尚未肯從,訓等奪下手劍,不得引決。適東魏營中,來了通直散騎趙彥深,傳達澄命,延請思政,乘勢握思政手,一同下山,馳入營中。澄下座相迎,邀令旁坐,不復令拜。思政感澄厚待,乃即投誠。澄改潁川為鄭州,顧語左右道:「我不喜得潁川,獨喜得王思政。」

  西閤祭酒盧潛道:「思政不能死節,何足重輕!」

  【應該奚落。】

  澄笑答道:「我有盧潛,是更得一王思政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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