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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回 飲宮中魏主遭鴆毒 陷澤畔竇泰死戰場(1)


  卻說高歡還洛,另立新君善見。善見尚在沖年,當然不能親政,一切黜陟大權,全握歡手。歡請授趙郡王諶為大司馬,咸陽王坦為太尉,儀同三司高盛為司徒,高敖曹為司空,以下文武百官,各有定職,規模粗具,再議西侵。忽聞宇文泰進攻潼關,殺斃守將薛瑜,虜去戍卒七千人,歡不禁彷徨,遂把遷都的計議,重複提起,即欲實行。當下入朝申諭,謂洛陽西逼關中,南近梁境,在在可虞,不如遷鄴為是。嗣主善見,有何主意?王公大臣等,勢難與抗,只得依議遷都。

  歡只限期三日,即奉駕啟程,四十萬戶,狼狽就道,百官無從備馬,多半乘驢東行。至車駕已到鄴中,留僕射司馬子如、高隆之,侍中高岳、孫騰,在鄴輔政,改相州刺史為司州牧,魏郡太守為魏尹,司州改作洛州,命尚書令元弼為洛州刺史,鎮守洛陽,歡仍還原鎮。

  當時有童謠雲:「可憐青雀子,飛去鄴城裡,羽翮垂欲成,化作鸚鵡子。」

  時人指青雀為清河王,鸚鵡為高歡,這也無庸評斷了。洛陽遂為戰爭地。

  且說魏主修在洛陽時,性頗漁色,有從妹三人,不准他適,留侍宮中。最愛寵的就是明月,本與南陽王寶炬同產,受封平原公主;次為清河王亶妹,亦封安德公主;還有一個名叫蒺藜,史家未詳為何王兒女,也照例封為公主。這三公主留居宮掖,公然與魏主相奸,差不多與妃嬪相似,所以高歡女雖入宮為後,未蒙垂愛,綠衣黃裳,已成慣例。魏主修嘗設內宴,使明月侍坐首席,諸宮人因羨生慕,即席賦詩,或詠鮑照樂府雲:「朱門九重門九閨,願隨明月入君懷!」

  魏主也不以為意,唯視明月如掌中珠,愛不忍離,就是棄洛西奔,把高皇后撇置宮中,獨有明月不肯舍去,挈領入關。

  宇文泰因魏主淫及從妹瀆倫傷化,暗令元氏諸王誘出明月,置諸死地。及魏主聞報,已是玉殞香消,不得重生。看官,試想魏主所愛,只此一人,平白地為宇文泰所害,如何不悲!如何不憤!恨不得殺泰報仇!【又弄錯了。】有時彎弓,有時推案,無非注意宇文泰。泰亦心不自安。

  未幾已是殘臘,有高車別部阿至羅遣使入朝,魏主幸逍遙園,宴待外使,顧語侍臣道:「此處仿佛華林園,使人觸景生悲。」

  已而宴畢,命取所乘波斯騮馬,駕載還宮。偏該馬不受羈勒,跳躍異常,魏主命南陽王籠轡扳鞍,馬亦不服,一蹶而死。魏主乃另易他馬,還至宮門,馬又驚躍,未肯遽進,連下韃撲,方才馳入。近侍潘彌頗通術數,晨間曾啟奏魏主,謂今日不可不慎,防有急兵。魏主記著,還宮後語潘彌道:「今日幸無他事。」

  彌答道:「須過夜半,方稱大吉。」

  魏主似信非信。晚餐時多飲數杯,聊解憂悶,不意過了片刻,胸腹攪痛,竟不可當,連忙臥倒床上,痛益難耐,輾轉呼號,神疲力盡,未幾即歿,目瞪舌伸。侍臣料是遇毒,想由宇文泰主使,不敢發言。可憐魏主修在位,不滿三年,年僅二十五歲。泰命將魏主棺殮,移殯草堂佛寺中,諡曰孝武,直至十年以後,方得安葬雲陵。弑主事不問可知。

  先時已有歌謠雲:「狐非狐,貉非貉,焦梨狗子齧斷索。」

  至魏主遇弑,人方謂謠言有驗。魏本索發,故稱為索,焦梨狗子,就指宇文泰。泰小字叫作黑獺,籍隸武川,相傳為系出炎帝。遠祖葛烏兔,始為鮮卑酋長。數傳至普回,得一玉璽,篆文有皇帝璽三字,驚為天授。鮮卑呼天為宇,君為文,因號宇文國,並以為氏。普回子莫那,徙居遼西,九傳為前燕所滅,遺胤陵由燕奔魏,遂居武川。陵曾孫名肱,肱妻王氏生泰時,有黑氣如蓋,下覆兒身,所以取名黑獺。非狐非貉,便是暗寓黑獺的意義。【宇文泰家世,前未敘及,故就此帶過。】

  泰既毒死魏主修,遂率王公大臣,推立南陽王寶炬。寶炬為孝文帝孫,京兆王愉子,官拜太宰,錄尚書事。寶炬循例三讓,然後允諾。時已歲暮,遂于次年元旦,即位長安,大赦改年,紀元大統。追尊皇考愉為文景皇帝,皇妣楊氏為皇后。立妃乙弗氏為正宮,世子欽為太子。進宇文泰為大丞相,封安定郡公,都督中外諸軍,錄尚書事,斛斯椿為太保,廣平王贊為司徒,廣陵王欣為太傅,萬俟壽樂幹為司空。遣都督獨孤信招撫荊州,東魏令恒農太守田八能,候途邀擊,為信所敗。信直抵荊州,複擊破東魏刺史辛纂,纂敗遁入城,門未及闔,被信前驅楊忠,追入斬纂,遂據荊州。既而東魏複遣侯景、高敖曹等攻荊州城,信因眾寡不敵,複與楊忠奔梁;荊州又入東魏。

  會渭州刺史可朱渾元,潛與歡通,率部眾三千戶,奔往晉陽。高歡始聞魏主修遇弑事,因啟請素服舉哀。太學博士潘崇和,謂君以無禮待臣,不必素服,商民不哭桀,周臣不服紂,便是此意。國子博士衛既隆、李同軌等,但主張高後守制,謂高後未絕永熙,應為服素,東魏主乃命依議。

  高後尚在青年,不耐守寡,勉強為故主素服,暗中卻另思擇配。適彭城王韶為司州牧,溫文爾雅,年貌翩翩,【韶為彭城王劭子,見四十八回。】被高後瞧入眼波,惹動情思,屢與乃父談及。高歡愛女情深,料她有意求合,遂召入彭城王韶,願將嫠女嫁與為妃。韶見高家勢盛,樂得借此攀援,遂滿口稱謝。歡遂令嫠女改服盛裝,配韶為婦,並將洛陽宮中的珍寶,贈作妝奩。

  就中有珍器二具,最稱奇美:一是成對的玉缽,晶潔無瑕,雕工尤妙,用水貯入,雖經倒置,亦不滲漏;一是瑪瑙榼,能容三升,湊縫中用玉嵌入,好似生成一般。相傳為西域神工所制,獻入魏廷,傳為秘寶。

  余物不可勝計。

  韶既娶國母為妻室,複得了許多珍品,真是喜出望外,欣感莫名。那高氏女亦幸獲佳偶,深慰渴念,魚水諧歡,無容絮敘。

  【只是倫紀上說不過去。】

  那高歡亦愈老愈淫,自載歸爾朱兩後後,左擁右抱,非常歡暱。大爾朱後生子名浟,小爾朱後生子名湝,俱為歡所鍾愛。他如馮娘、李娘【即五十一回之任城、城陽二王妃。由洛陽取歸,均被歡奸占為妾】,還有韓娘、王娘、穆娘等,隨時納入,亦隨時侍寢。王娘有子名浚、穆娘有子名淹,浚、淹未長,兩母已亡。及遷都鄴城,複得一廣平王妃鄭氏,芳名叫作大車,豐容盛鬋,妖冶絕倫,歡複據為己有,寵冠後庭。鄭氏產得一男,取名為潤。

  東魏天平二年,歡因稽胡、劉蠡升,據雲陽穀,僭稱皇帝,屢為邊患,乃督軍出征,兼程掩擊,破滅蠡升,斬首而歸。到了晉陽,忽得侍婢密報,說是世子高澄,與鄭大車有曖昧情事,歡因澄年才十四,未必遽敢淫烝,反斥侍婢妄言。嗣又經二婢為證,方勃然大怒,召澄入室,加杖百下,幽禁別室。澄系正妃婁氏所生,歡得發跡,半由婁氏為助【見四十四回】,所以情好甚篤。婁氏連生六男二女,俱獲長成,自歡廣納妾媵,把愛情移到美姬身上,不免與婁妃相疏。【負心漢。】偏又長子澄奸案發覺,恨子及母,竟與婁妃隔絕不通,且欲立大爾朱氏子浟為嫡嗣,將澄廢黜。【何不並錮鄭氏?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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