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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江夏王通叛亡身 潘貴妃入宮專寵(3)


  直閤驍騎將軍徐世檦,得委重權,一切刑戮,都由他一人主持。世檦亦知寶卷昏縱,密語同黨茹法珍、梅蟲兒道:「何世天子無要人,可惜我主太惡,恐未能長保呢!」

  法珍等本陰忌世檦,得此一言,便轉告寶卷。寶卷怒起,即令法珍督領禁兵,往殺世檦。世檦拒戰不勝,終遭殺斃。法珍、蟲兒,得並為外監,口稱詔敕。王咺之專掌文翰,朋比為奸。及慧景亂平,法珍且受封餘幹縣男,蟲兒亦得封竟陵縣男。寶卷以權貴悉除,益加驕縱,或間日一出,或一日一出,既無定時,亦無定所,東西南北,無處不遊。朝夕旦暮,在所不計,所經道路,必先屏逐居民,有人犯禁,格殺勿論。

  自萬春門至郊外,周圍數十百里,皆空家盡室,巷陌懸幔為高幛,置使人防守,號為屏除,亦稱長圍。嘗游至沈公城,有一婦臨產不去,即命剖腹驗胎,辨視男女。【商紂遺風。】又嘗至定林寺,有僧老病不能行,藏匿草間,偏為寶卷所見,命左右射僧,百箭俱發,集身如蝟。寶卷亦自發數矢,貫入僧腦,自誇絕技。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,每出射雉,必先令尉司擊鼓,鼓聲一傳,當役諸人,立命奔走,甚至不暇衣履。嘗在夜中三四更間,駕出蹋圍,鼓聲四起,火光燭天,幡戟橫路,士民喧走,相隨老小,無不震驚,啼號遍道,寶卷反自鳴得意。

  他本膂力過人,能挽三斛五鬥的重弓,又能在齒上駕運白虎幢,高可七丈五尺,甚至折齒不倦。

  他在東宮時,納妃褚氏,即位後冊為皇后。妾黃氏生子名誦,立為太子,黃氏得封淑媛。褚氏本故相褚淵侄女,姿貌平庸,寶卷不甚垂愛。黃淑媛略有姿色,不幸早亡。茹法珍、梅蟲兒等格外效勞,代主采豔,選了美女數十名,充入後宮。就中翹楚,要算余、吳兩姬為最美,寶卷封餘氏為妃,吳氏為淑媛,後來得了一個潘家女,是王敬則營妓,流落都中,真乃天生尤物,妖冶絕倫。體態風流,如春後梨雲冉冉,腰肢柔媚,似風前柳帶纖纖;一雙眼秋水低橫,兩道眉春山長畫,膚成白雪,異樣鮮妍,發等烏雲,倍增光澤,更有一種銷魂妙處,便是裙下雙鉤,不盈一握。【銷魂處,恐尚不止此。】

  寶卷得了此女,好似天女下凡,見所未見。一宵歡會,五體酥麻,越日即冊封為妃,又越月餘,複冊為貴妃。所有潘氏服禦,極選珍寶,無論如何價值,但得潘氏歡心,千萬亦所不惜。相傳一琥珀釧,值價百七十萬。就是潘氏宮中的器皿,亦純用金銀。內庫所貯,不夠取用,更向民間收買,金銀寶物,價昂數倍,並令京邑酒租,折錢輸金。

  那潘氏既邀特寵,也任情揮霍,一些兒不知節省,今日索某寶,明日采某珍,供使絡繹,不絕道中。每當寶卷出遊,必窮極華裝,與駕同出。寶卷卻令她乘輿先驅,自跨駿馬後隨。天子為隨奴,潘妃亦大出風頭。急裝縛袴,不避寒暑,馳騁至渴,輯下馬解取腰邊蠡器,酌茗為飲,或且親至潘妃輿前,持茗給妃,然後還登馬上,仍然馳去。日暮尚未言歸,輒往親幸家留宴。

  潘父寶慶,因妃得寵,賜第都中,寶卷呼他為阿丈。就是對著茹法珍,亦以丈相呼。茹家無女,何亦呼他為丈!呼梅蟲兒為阿兄。營兵俞靈韻,素善騎馬,寶卷向他學馳,故亦呼他為兄。一淘兒遊戲,即一淘兒至寶慶家,妃為調羹,躬自汲水。安排既就,便與潘妃並坐取飲,法珍、蟲兒等依次列席,不分男女上下,恣為歡謔。

  還有閹人王寶孫,年僅十餘,生得眉目清揚,不啻處女,寶卷號為倀子,非常寵愛。就是潘妃亦青眼相看,寶孫巧小玲瓏,常坐潘妃膝上,一同飲酒。【倀子何幸,得親薌澤,可惜少一東西。】至夜深還宮,得在禦榻旁留寢,因此恃寵生驕,漸得干政。甚且移易詔敕,控制大臣。如梅蟲兒、王咺之等,尚有懼意。有時騎馬入殿,詆訶天子,寶卷不以為意,日夕留侍,備極寵憐。

  從前世祖賾築興光樓,上施青漆,寶卷謂武帝未巧,何不純用瑠璃!誰意永光二年八月間,寶卷挈潘妃等夜遊,尚未還宮,祝融氏忽入臨宮禁,大肆威焰,毀去房屋三千餘間。宮門夜閉,外人非奉敕令,不敢擅開,至寶卷聞火馳歸,傳諭開門,宮內已付諸一燼。侍女小豎,燒死無數,寶卷也不禁歎息。

  當時宮中嬖幸,皆號為鬼,有趙鬼能讀《西京賦》,向寶卷進言道:「柏梁既災,建章是營。」

  寶卷乃大起芳樂玉壽等殿,用麝塗壁,刻為裝飾,窮工極巧。【此番想可純用瑠璃了。】工匠徹夜動作,尚苦不及,因搜剔佛寺刹殿,見有玉石獅象,便運入新屋,充作點綴。且鑿金為蓮花,遍貼地面,命潘妃徐行而過,花隨步動,步逐花嬌。寶卷從旁稱羨道:「這真是步步生蓮花呢!」

  小子有詩歎道:

  纖足風開自六朝,蓮花生步不勝嬌;
  美人未必能傾國,禍水都從暗主招。

  古人有言,樂不可極,極樂必亡,似寶卷這種淫樂,怎得不自速危亡!欲知後事,試看下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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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陳顯達一舉即敗。崔慧景已入外都,殆將成事,乃以多疑而亦敗。此由寶卷之惡貫未盈,故陳、崔皆無所成耳。《綱目》於二人起事,未嘗書叛,及其死也,又不書誅,非為二人恕,嫉寶卷不得不恕二人。江夏王寶玄,無拳無勇,徒欲依慧景以覬天位,多見其不知量耳。

  裴叔業之叛齊降魏,其居心之卑鄙,更出陳、崔二人下,宜其為蕭衍所齒冷也。寶卷不道,惡不勝紀,而獨歸咎于潘貴妃,非一婦人即足亡國;蓋盅惑主聰,亂必及之。桀紂之亡,史家必兼咎妹妲,蓋亦此物此志也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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