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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回 齊嗣主臨喪笑禿鶖 魏淫後流涕陳巫盅(3)


  勰依言取奉紙筆,由魏主強起倚案,握筆疾書,但見上面寫著:

  汝第六叔父勰,清規懋賞,與白雲俱潔,厭榮舍紱,以松竹為心。吾少與綢繆,提攜道趣,每請朝纓,恬真邱壑。吾以長兄之重,未忍離遠,何容仍屈素業,長嬰世網?吾百年之後,其聽勰辭蟬舍冕,遂其沖挹之性也!

  書至此,手已連顫,不能再寫,乃擲筆語勰道:「汝可將此諭付與太子,愜汝素懷。」

  勰見魏主困憊,扶令安臥。魏主喘籲多時,又命勰草詔,進授侍中北海王詳為司空,平南將軍王肅為尚書令,鎮南大將軍廣陽王嘉,為尚書左僕射,尚書宋弁為吏部尚書,令與太尉咸陽王禧,尚書右僕射任城王澄,並受遺命,協同輔政,隨即口述己意,命勰另書道:

  諭爾太尉、司空、尚書令、左右僕射、吏部尚書:惟我太祖丕不之業,與四象齊茂,累聖重明,屬鳴曆於寡昧,兢兢業業,思纂乃聖之遺蹤,遷都嵩極,定鼎河瀍,庶南蕩甌吳,複禮萬國,以仰光七廟,俯濟蒼生,天未假年,不永乃志。公卿其善毗繼子,隆我魏室,不亦善歟!可不勉之!

  勰俱書就,呈與魏主閱過,魏主始點首無言。是時惟任城王澄,廣陽王嘉從軍,嘉為太武帝燾孫,澄為景穆太子晃孫,年序最長,齒爵並崇,當由魏主召入,略述數語。二王奉命退出,勰仍留侍。越二日,魏主彌留,複語彭城王勰道:「後宮久乖陰德,自尋死路,我死後可賜她自盡,葬用後禮,庶足掩馮門大過,卿可為我書敕罷!」

  勰複依言書敕,書畢呈閱,魏主已不省人事,頃刻告終。年三十有三。

  魏主宏雅好讀書,手不釋卷,所有經史百家,無不賅覽,善談莊老,尤精釋義,才藻富贍,好為文章詩賦銘頌,自太和十年以後詔冊,俱親加口授,不勞屬草,平居愛奇好士,禮賢任能,嘗謂人君能推誠接物,胡越亦可相親,如同兄弟。又嘗誡史官道:「直書時事,無諱國惡,人主威福自擅,若史複不書,尚複何懼!」

  至若郊廟祭祀,未有不親,宮室必待敝始修,衣冠迭經浣濯,猶然被服。在位二十三年,稱為一時令主。惟寵倖馮昭儀,以致廢後易儲,有乖倫紀,漸且釀成宮闈醜事,飲恨而終,這可見色為禍原,常人且不宜好色,況系一國的主子呢。【大聲疾呼。】

  彭城王勰,與任城王澄等計議,因齊兵尚未去遠,且恐麾下有變,只得秘不發喪,仍用安車載著魏主,趲程前進。沿途視疾問安,仍如常時,一面飛使齎敕,征太子恪至魯陽,及兩下會晤,才將魏主棺殮,發喪成服,奉恪即位。咸陽王禧,是魏主宏長弟,自洛陽奔喪,疑勰為變,至魯陽城外,先探消息,良久乃入。與勰相語道:「汝非但辛勤,亦危險至極!」

  勰答道:「兄識高年長,故防危險,弟握蛇騎虎,不覺艱難。」

  禧微笑道:「想汝恨我後至哩。」

  此外東宮官屬,亦多疑勰有異志,密加戒備。勰推誠盡禮,無纖芥嫌。俟恪即位,即跪奉遺敕數紙。恪起座接受,一一遵行。當下令北海王詳,及長秋卿白整等,齎著遺敕,並持藥入宮,賜馮後死。馮後尚不肯引決,駭走悲號,整指揮內侍,把後牽住,強令灌下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尤物從來是禍苗,一經專寵便成驕;
  別宮賜死猶嫌晚,穢史留貽恫北朝!

  欲知馮後曾否服毒,且俟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蕭鸞一生凶詐,而獨有狂愚之嗣子,拓跋宏一生英敏,而獨有淫惡之豔妻。先賢有言,身不行道,不行于妻子,鸞之不德,宜有是兒。魏主好文稽古,兼長武事,顧乃不能制一婦人,菩薩為祟,厭禳繼興,巫盅不足,甚且挾刃圖逞天下。好妒之婦人,未有不淫,好淫之婦人,未有不悍。

  魏主宏為色所迷,已乖倫紀,身為元緒公,險作刀頭鬼,猶沾沾于文明太后之私恩,不聲罪以誅之。夫文明太后,有殺父之大仇,尚不知報,何怪淫後之膽大妄為,效尤益甚!其得安殂谷塘原,保全首領以歿,亦幸矣哉!然後知凶詐者固不足詒謀,英敏者亦非真能制治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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