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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討權臣石頭殉節 失鎮地櫟林喪身(3)


  丹陽丞王遜,走告道成,道成亦已略悉,即遣人密告王敬則,使殺劉韞、卜伯興等人。時閤門已閉,敬則欲出無路,亟鑿通後垣,佩刀出走。趨至中書省,正值韞列燭戒嚴,危坐室中。突見敬則闖入,便驚起問道:「兄何為夜顧?」

  敬則瞋目道:「小子怎敢作賊!」

  一面說,一面用手拔刀。韞忙抱住敬則,怎禁得敬則力大,用拳摑頰。韞不勝痛楚,暈到地上,被敬則拔刀一揮,立致殞命。敬則持刀至伯興處,伯興猝不及防,也被殺死。

  蘇烈、王天生等,已據住倉城,與粲相拒,道成又遣軍將戴僧靜,助烈攻粲。粲遣孫曇瓘出戰,與蘇烈等相持一宵,到了黎明,戴僧靜攻毀府西門,劉秉在城東回望,見城西火起,竟與二子俁侅,逾城遁去。【真不濟事。】粲亦料不可守,下城諭子最道:「早知一木難支大廈,但因名義至此,死不足恨了!」

  語尚未已,僧靜已逾城進擊。最奮身翼粲,為僧靜斫傷。粲涕泣向最道:「我不失忠臣,汝不失孝子。」

  遂與最力鬥數合,俱為所害。百姓為粲哀謠道:「可憐石頭城,甯為袁粲死,不為褚淵生!」

  【有志無才,徒付一歎。】

  僧靜既殺害袁氏父子,複召集各軍,往追劉秉,馳至額簷湖,得將秉父子拿住,立即斬首。秉實該死。任侯伯等乘船赴石頭,聞粲已死節,便即馳還。王蘊也率數百壯士,到石頭城,被薛淵閉城射退,逃往鬥場,也遭擒戮。孫曇瓘遁去。黃回由新亭進攻,行過石頭,得悉同黨俱敗,乃佯稱入援道成。

  道成也知他刁狡,但一時不欲多誅,因慰撫如舊,仍然遣駐新亭。此外坐粲黨羽,一體赦免,均不復問。【巧與籠絡。】授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,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,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,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。

  滿朝文武,已盡是道成心腹。道成乃自請出討攸之,有詔假道成黃鉞,出屯新亭。攸之也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,率五萬人為前驅,司馬劉攘兵等五將,率二萬人為後應,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,分兵出夏口,據住魯山。

  攸之自恃兵強,饒有驕態,遣人至郢州,語柳世隆道:「奉太后令,當暫還都,卿果同心奉國,應知此意。」

  世隆托使人答覆道:「東下雄師,久承聲問,郢城鎮小,只能自守,恕不相從!」

  攸之聞言,不禁動怒,即欲往攻郢城。功曹臧寅,謂郢城險固,攻守勢異,非旬日可拔,不如長驅東下,速圖建康。攸之乃留偏師攻郢城,自率大眾東進。

  將要啟行,忽報柳世隆出兵西渚,前來搦戰。攸之使王靈秀迎擊,郢兵不戰即退,靈秀進簿城下,郢州參軍焦度,登城拒守,百般辱駡,惱得靈秀性起,麾兵猛撲。那城上矢石交下,反將靈秀兵擊傷數百人。靈秀飛報攸之,請即濟師,攸之被他一激,遂改計攻郢,親督諸將西行。到了城下,築起長圍,晝夜攻戰。著了道兒。柳世隆隨方拒應,或戰或守,遊刃有餘。

  相持過年,攸之屢攻不克,反被世隆擊破數次,傷損甚多。蕭賾依著前約,令軍將桓敬屯據西塞,為世隆聲援。攸之素失人情,全是勢迫形驅,意氣用事。初發江陵,已有兵士逃亡,及頓兵郢城,月餘不拔,逃亡愈多,攸之乘馬巡查,日夕撫慰,怎奈大眾離心,單靠著一言一語,無人肯信,仍相繼離散。

  攸之大怒,召集諸將道:「我奉太后令,仗義起師,大事若成,當與卿等共圖富貴;否則朝廷誅我百口,不涉他人,近來軍人叛散,皆由卿等不肯留意,自今以後,兵士叛去,軍將當連帶坐罪!」

  諸將雖然面從,心中愈覺不平。會聞道成遣黃回等西襲荊州,泝流而上,大眾益加驚駭,各懷異志。劉攘兵射書入城,願降世隆,請他上表洗罪。世隆複稱如約,攘兵遂毀營自去。諸軍猝見火起,頓時駭散,將帥不能禁。攸之忿火中燒,氣得咬須嚼齒,立收攘兵兄子天賜,及女夫張平虜,處以極刑,自率殘眾東歸。

  行至魯山,眾竟大潰,各將亦皆四散,獨臧寅慨然道:「得勢即從,失勢即去,我卻不忍出此!」

  【遂投水自盡。】

  攸之只有數十騎相隨,忙宣令軍中道:「荊州城中,大有餘錢,何不一同還取,作為資糧!」

  這令一下,散軍乃逐漸趨集,且因郢州未有追軍,徐還江陵,複得隨兵二萬人。【無所望而去,有所望而來,此等兵將如何足恃!】哪知途次接得急信,好好一座江陵城,已被張敬兒奪去!【奈何!奈何!】逼得攸之進退無路,只好轉走華容,沿途隨眾複潰。到了櫟林,隨身只有一人,乃是攸之子文和。攸之下馬,長歎數聲,解帶懸林,自盡而死。文和亦縊。村民斬二人首,獻入江陵。

  原來張敬兒偵得攸之攻郢,江陵空虛,遂引兵掩襲江陵。江陵城內,由攸之子元琰,與長史江乂,別駕傅宣共守。夜間聽著鶴唳聲,疑是軍至,乂與宣即開門遁去。吏民接踵逃散,元琰也奔往寵洲,為人所殺。敬兒尚在沙橋,得悉此信,急趨入城,捕誅攸之二子四孫,並及攸之親黨,擄得財物數十萬,悉入私囊。嗣經櫟林,村民獻入攸之父子首級,即按置楯上,覆以青傘,徇行城市。越日乃函首送建康。

  留府司馬邊榮,先為府錄事所辱,攸之替榮鞭殺錄事,及敬兒入城,榮被執住,由敬兒慰問道:「邊公何不早來?」

  榮答道:「身受沈公厚恩,受命留守,怎敢委去!本不祈生,何須見問?」

  敬兒笑道:「死何難得!」

  即命左右牽榮出斬。榮怡然趨出,榮客程邕之抱榮道:「與邊公交友,不忍見邊公死,乞先見殺!」

  兵士又入白敬兒,敬兒道:「求死甚易,何為不許!」

  遂命先殺邕之,然後殺榮。旁觀諸人,共為淚下。主簿宗儼之,參軍孫同等皆被殺死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功名富貴漫相爭,取義何妨且舍生;
  誰是忠貞誰是逆,千秋總有大公評!

  荊州既平,蕭道成還鎮,封賞功臣。欲知詳情,且閱下回自知。

  *==*==*

  袁粲、劉秉,皆非任重才。秉以軍事讓蕭道成,已為失策,至約期舉事,先奔石頭,膽小如此,安望有成!粲平時聞望,高出秉上,乃密謀甫定,遽告褚淵,彼與淵共事有年矣,寧不知淵為蕭黨,而獨不從眾議,貿然相告,是並秉且不若矣!裴子野謂粲蹈匹夫之節,無棟樑之具,誠哉其然也。沈攸之不速赴建康,反頓兵郢城,就令軍無貳志,亦與討賊之志不合,南轅北轍,不死奚為!

  夫當時粲、秉圖內,攸之圖外,取蕭道成猶反手事耳。粲以寡識敗,攸以失機敗,反使道成權位愈隆,篡逆愈急,是袁粲、沈攸之之起事,非惟無益,反從而害之矣。然史家書法,于沈攸之之舉兵也則書討,袁粲、劉秉之定議也,則書謀誅;嫉亂賊,獎忠義,此其所以羽翼麟經,有功名教也。本回亦隱寓是意,可於夾縫中求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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