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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八回 澡吏廚官仕途生色 葉虎梁燕交系弄權(2)


  說罷,秋波微暈的,嫣然赸笑,又仰起頭勾著曹三的頸項,軟迷迷地,說道:「我的親老帥!親老子!不堪至此,肉麻煞人。你瞧瞧!這話可是不是哪?」

  曹三不覺呸了一聲,笑道:「好胡說的小子,咱不過一句空話罷咧,又惹你嘮叨個這一陣子,你要請假,咱就派你到上房,替太太擦地板去,看你可受得住這個磨折?」

  彥青聽了,急得抱住了曹三,扭股糖兒似的,嬌癡央告道:「我的親親老子,要這樣子狠心時,我的小性命兒也完了一半了。【不堪至此,不忍卒讀。】我要死在太太口中,寧可死在死在哪裡?死在……」

  只說了半句,忽把臉一紅,指指曹三,裝了一個手勢兒,【什麼手勢?】嗤的一聲,笑起來了。纏勾多時,把個英雄領袖的曹虎威,攪得喘吁吁地,笑而叱道:「小子!虧你說得出來,滾罷,咱要出去了。」

  說罷,振衣而起。虧他還能彀起身。彥青忙著伺候他穿衣,帶帽,將他打扮好了。【奇事奇文。】這曹三自去幹他的公事,從此再也不提劉喜奎三字。這曹三和喜奎的關係,總算斷絕于李彥青之口,喜奎要是得知此事,還不曉要怎樣感謝他咧。

  書中暫時按下曹錕,卻言北京政府,每逢年節,沒有一次不是鬧窮,雖然船到橋門,不過也得過去,然而鬧窮的情形,也一年凶如一年。這時已屆年終,外而各省索餉,內而各處索薪,號饑號寒,聲振京邑。【可稱餓鬼道。】兼之這時還有中、交兩行兌現問題也鬧得非常棘手。那靳總理雲鵬,自知無術度歲,也惟是知難而退,這時最有總理希望的,自然要推金融界中握有經濟勢力,能彀拉動外債的人,頂為相宜。以借債為能事,此中國財政之所以越弄越糟也。並且除了這一流人,誰也不敢擔這艱難的責任。若問那項資格,雖然不止一人,比較起來,尤以梁大財神梁士詒最為出色。論資格,他又做過總理,當過財長;論勢力,眼前卻有奉天的張作霖,竭力捧場。

  他本人又是一個熱中仕宦、急欲上臺之人,就是總統之意,也因年關難過,除了此公,實在也沒有比較更妥的人,堪以勝任。於是梁內閣三字,居然在這臘鼓聲中,輕鬆松地一躍而出,一面組織新閣,引用手下健將葉恭綽等,作自己黨援,一面設法籌款預備過年。正在興高采烈的當兒,忽然洛陽大帥吳子玉,因魯案問題,拍來一個急電,攻訐梁閣,有限他七日去職之語。梁氏經此打擊,真弄得上臺容易下臺難。問你還做總理不做?一個才大如山、錢可通神的梁上燕,竟被一電壓倒,大有進退維谷之勢。說者謂:吳氏之勢力驚人,但據小子看來,要不是梁閣親日有據,蹈了賣國之嫌,吳氏雖凶,亦安能憑著紙上數言,推之使去呢?

  原來魯案交涉,如此帶起魯案交涉,筆姿靈動。中日兩方,相持已久,此次華府會議,中國代表施肇基、王寵惠、顧維鈞三人前往出席,日人一面聯絡英、美列強,恫嚇中國,大有氣吞全魯、惟我獨尊之概。幸而中國三代表,在外交界上也還有點小小名氣,中國人民,又怕政府力量薄弱,三代表畏葸延誤,特地公推蔣夢麟、余日章二人,為人民代表,赴美為三代表作後盾。開會多日,各大議案,均已次第解決,只有中日兩國間的魯案,還是頭緒毫無。在人民之意,以無條件收回膠濟路為主要目的,萬一日方不允,則願以人民之力,備價贖回。無奈三代表因政府方面,宗旨遊移,本人既為政府代表,一切須以政府之意旨,為交涉之目的,也自無可如何。

  一再遷延,至這年十二月十七日,蔣夢麟恐長此因循,愈難得有進步,因親至王寵惠寓所,詢其意見。寵惠原是一個學者,忠厚有餘,而才幹未足,對於蔣意,雖極贊同,仍以須請示政府為言,再往訪施、顧二人,也都以遊移兩可之詞相對付。此等手段,對外人尚不可,況於自己人乎?夢麟無法可施,看看閉會期近,各國代表都已紛紛治裝,預備返國,夢麟只得一面拍電本國,報告情形,一面聯絡留美八大團體,公遞覺書,為最後之奮鬥。三代表不得已,才允即日提出交涉。不料到了議場,施肇基一開口,就提議贖路,並沒提到無條件收回一說。一個代表,連生意人討價本事,都沒有,可憐。日人方面,本來得步進步,當時即答應贖路辦法,但須向日本借債辦理。三代表再三爭持,又經各國調停,始於議妥,於十二年內,由中國分期贖路,但三年之後,中國得於六個月前,通知日本,一次贖回。又該路運輸總管,須用日本人,案經議決,雖然損失不資,總算將來可有收回希望。

  不料日本代表雖迫于公論,及三代表之交涉,允許贖路辦法,同時政府方面,卻暗暗運動梁閣,誘以直接交涉。此等手段,未免卑鄙,中國雖然失敗,還不致如此丟臉。梁士詒為借款便利起見,竟於二十日密電三代表,令向日方讓步。三代表得此電令,都驚得目瞪口呆,不知為計。明知服從政府,必為人民所攻擊反抗,而代表為政府所簡派,反對政府,即不啻取消本身代表資格。恰巧蔣夢麟和八團體代表過來,三代表因出示電報,問他們有何意見?眾人見了,都大罵政府賣國,勸三代表切勿宣佈,徑將議案簽字,再作道理。夢麟說話,尤為激昂。他說:「與其得罪于真正的國民,寧可得罪於賣國政府。得罪政府,抵拚不做他的官,就完了,得罪國民,我們卻連人都不能做了。」

  【官可不為,人不能不做,快人快語。】

  三代表亦奮然道:「只得如此拚一下子,再看。但怕日政府方面,也有訓示到來,他們代表,未必再肯簽字呢。」

  眾人聽了,一個個愁顏相向,無計可施。果然到了開會之時,日代表劈頭便問三代表:「得了貴國訓令沒有?貴我兩國,已經在北京講妥,各種懸案,准在北京直接交涉,不再由大會議決了。本來中、日是近鄰同種之國,貴國古人說:『兄弟鬩牆,外禦其侮,』如今倒為了我們弟兄之事,反和外人商量辦法起來,豈非丟臉?如今貴政府既已覺悟,我們代表的責任已算終了,敝代表明後天即欲動身回國去也。」

  卻虧他老臉說得出。三代表見說,面面相覷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還算顧維鈞機伶,料道這事除了掩瞞以外,沒有別法,只得毅然答道:「貴代表所言,不曉是何內容?敝代表等並未奉有敝國政府何種訓令。關於膠濟一案,昨兒已經議定,今日何又出此反悔之言,不慮為各大國所笑麼?」【卻也嚴正。】

  日代表聽了,倒也紅了一紅臉兒,但對於維鈞之言,仍是半信半疑,總之無論怎樣,他既奉到本國訓令,自然不肯簽約,於是三代表並全國人民代表,和八團體等折衝壇坫,費盡唇舌,所得的一絲兒成績,幾乎又要擱置起來。雖然後來仍賴人民督促,各國調停,與代表堅持之功,仍得照議解決,而全國人民,已恨不食梁燕之肉,而寢其皮。【該該該。】就是華會各國代表,也都暗笑中國積弱之餘,好容易爬上臺盤,對於偌大外交,兀自置棋不定,終為日人所欺。從此中國無能的笑話,愈加深印于外人腦筋中了。古人雲:「人必自侮也,而後人侮之,國必自伐也,而後人伐之。」

  象梁氏這等謀國,端的與自侮自伐何殊?這又何怪外人之騰笑不休,侵淩日甚呢!真是自取其辱。關於魯案條約,後回另有交代,本回仍須說到梁閣方面。原來梁士詒上臺第一步計劃,專在聯日本為外援,鞏固他的勢力,豈知全國上下,群起而攻,人民公論雖不在他意中,卻不料觸怒了這位洛陽太歲,急電飛來,全閣失色。梁燕之內閣命運,真成了巢梁之燕,岌岌乎不可終日起來。正是:

  內閣忽成梁上燕,人民都作釜中魚。

  未知吳氏若何作對,且看下回分解。

  *==*==*

  曹三爺出身布販,自致高位,心目中安有所謂國家?更安知所謂政治?毋怪廚子可作縣官,澡役可充處長也。傳曰:「國家之敗,由官邪也」,夫曰官邪,邪而不失其為官。若曹三之官,則真不成其為官矣。哀我人民,何冤何罪。而有此似官非官之官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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