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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五回 趙炎午起兵援鄂 梁任公馳函勸吳(2)


  電中語氣,明窺曹、吳隱衷,說透耀南私衷,了了數言,既卸本人之責,又諉罪於別人,言中有物,話裡有話,下臺文字,如此婉曲冠冕,卻也不可多得咧。這卻是真恭維。此電到京,靳總理商同曹錕意旨,連下三道命令,一免王占元本兼各職,一任蕭耀南為湖北督軍,一特任吳佩孚為兩湖巡閱使。至此吳氏計劃,完全成功,原來上面許多事情,全是此公計劃,一語點睛。聲色不露,而得兩湖地盤。王占元一番心機,徒然為人作嫁,人說這等地方,可覘人才的高下賢愚,在下卻說民國以來,雞蟲得失,蝸角爭持,鬧得天翻地覆,日月無光,要其旨歸,大概不過爾爾,雖一律作如是觀可也。【確論。】

  閑言休講。再說湖北新舊兩任,一個是掩袖出門,搭輪遁滬,再無顏面逗留,一方是走馬履新,意氣豪放。東院笙歌西院哭。當由吳氏親自提出條件,派員與趙恒惕磋商息兵。本來湘中出兵,以援鄂民驅王督為名,今王督下野,吳氏又與省會商量,通電各省及中央,實行制憲,預備鄂人自治。又托蔣作賓向湘方調停,戰事似可暫告結束。無奈民國軍人作戰目的,原為權利,今湘軍血戰多時,各大將領,無功可得,無利可圖,便要就此歇手,他們各人的良心上,也覺對不住本身。【此之謂良心。】

  於是宋鶴庚首先表示,對於吳氏條件,概不容納,餘人兵力有限,卻不能不受其節制。和議既裂,戰禍重開,吳氏究竟不比占元無能,立刻通令部屬,限一星期內,克復嶽州,自己複親至前方指揮,卻把後方維持之責,付諸新督蕭耀南。這時吳氏親統之軍,有第三第二十四第二十五等三師,皆久經戰陣,素負勇名的精兵,吳氏為一鼓殲敵之計,統令開赴前線,一部在金口方面,一部扼住官埠橋,雙方於八月十七日,同下總攻擊令。湘軍雖稱善戰,但一邊卻系生力軍,器械服裝,均非湘軍可比。同時又有海軍第二艦隊司令杜錫珪,前來助吳,直取嶽州,兼為陸軍掩護。

  一時吳軍聲勢大盛,趙恒惕原與吳氏交好,至此自知不敵,只得派人前來議和。因條件不能相容,吳氏一口拒絕,督師猛戰。所有交界之處,如中夥鋪、新堤、嘉魚、簰州等要害地點,均入吳軍之手,但南軍尚死守簰州,不肯退讓,吳氏因從某參謀之計,夤夜派工程隊,將簰州北面橫堤掘開,一時江水橫溢,湘軍溺死者不計其數,輜重糧草及一應軍實,盡皆漂入江水。兩岸無辜居民,正在睡夢中,忽然遭此大劫,淹死於不明不白中者,更屬不可勝數。【可憐。】

  這一役,就叫吳佩孚水灌新堤,湘省人民從此痛恨吳氏,可恨。將前此捍衛湘南,主持公道的感情,完全抹倒。可惜。將來吳氏戰史上,少不得添上這一段水淹三軍的殘酷紀錄。可歎。吳氏常慕關、岳為人,又嘗自比雲長,雲長因水淹曹軍,後人譏其殘忍,後來被擒孫吳,身首異處。現在吳子玉卻不暇學他好處,先將壞事學會,究竟自己結局,未必勝於關羽,若照迷信家說來,豈非和美髯公一樣的受了報應麼?這等腐敗之談,頑固之論,作者自負文明,原不肯援為定論,所以煩絮不休的,也因深惜吳氏一世令名,半生戎馬,值此國勢阽危,外患交迫的時代,有多少安內攘外的大事業不好做,何苦要學那班不長進沒出息的軍閥樣兒,盡作些內爭自殺的勾當,到頭來一事無成,只落得受人唾駡,何苦來呢?這是廢話,不必多講。

  再說吳氏利用水神之力,連得勝仗,只待把汀泗橋和咸寧兩處得到,便可直薄嶽城,正在計劃頭裡,忽見外面送進一信,原來是梁任公來勸他息兵安民的。此公久不出場,他的文章詞令,又為一代崇仰,而此書所言,卻與在下希望憐惜吳氏之微意相同。不過他的文章做得太好,比在下說得更為透闢明白,在下認為有流傳不朽的價值,不敢憚煩,趕緊將他錄在下面,給讀者作史事觀也好,作文章讀也好,橫豎是在下一番好意罷了。信內說道:

  子玉將軍麾下:竊聞照乘之珠,以暗投人,鮮不遭按劍相視者。以鄙人之與執事,夙無一面之雅,而執事于鄙人之素性,又非能灼知而推信,然則鄙人固不宜於執事有言也。今既不能已於言,則進言之先,有當鄭重聲明者數事:其一吾于執事絕無所求;其二吾于南軍絕無關係;其三吾對於任何方面,任何性質之政潮,絕不願參與活動。吾所以不避唐突,致此書于執事者,徒以執事此旬日間之舉措,最少亦當與十年內國家治亂之運有關係,最少亦當與千數百萬人生命財產安危有關係。吾既此時生此國,義不容默然而息。抑為社會愛惜人才起見,對於國中較有希望之人物如執事者,凡國人皆宜盡責善忠告之義,吾因此兩動機,乃掬其血誠,草致此書,惟執事察焉!

  此書到時,計雄師已抵鄂矣。執事胸中方略,非局外人所能窺,而道路藉藉,或謂執事者將循政府之意,而從事于武力解決,鄙人據執事既往言論行事以蔔之,殆有以信其不然。君果爾爾者,則不得不深為執事惜,且深為國家前途痛也。自執事撻伐安福,迅奏膚功,而所謂現政府者,遂托庇以迄於今日,執事之意,豈不以為大局自茲粗定,將以福國利民之業,責付之彼輩也。今一年矣,其成績若何?此無待鄙人詞費,計執事之痛心疾首,或更有倍蓰於吾儕者。由此言之,維持現狀之決不足以謀自安,既洞若觀火也。夫使現狀而猶有絲毫可維持價值,人亦孰欲無故自擾,以重天下之難?今彼自身既已取得無可維持之資格,則無論維持者,費幾何心力,事必無所救,而徒與之俱斃。如以執事之明,而猶見不至此,則今後執事之命運,將如長日衣敗絮行荊棘之下,吾敢斷言也。而或者曰:「執事之規畫,殆不在此。執事欲大行其威,則不得不以武力排除諸障。執事今挾精兵數萬,投諸所向,無不如意,且俟威加海內以後,乃徐語于新建設也。」

  執事若懷抱此種思想者,則殷鑒不遠,在段芝泉。芝泉未始不愛國也,彼當洪憲復辟兩役,拯國體於飄搖之中。其為一時物望所歸,不讓執事之在今日,徒以誤解民治真精神,且過恃自己之武力,一誤再誤,而卒自陷於窮途,此執事所躬與周旋,而洞見癥結者也。鄙人未嘗學軍旅,殊不能知執事所擁之兵力,視他軍如何?若專就軍事論軍事,則以虀粉湘軍,誰曰不可能?雖然,猶宜知軍之為用,有時不惟其實而惟其名,不惟其力而惟其氣。若徒校實與力而已,則去歲畿輔之役,執事所部,殊未見其有以優勝于安福,然而不待交綏,而五尺之童,已能決其勝負者,則名實使然,氣實使然。是故野戰炮機關槍之威力,可以量可以測者也,乃在輿論之空氣,則不可測量。空氣之為物,乃至弱而至微,及其積之厚,而煽之急,順焉者乘之,以瞬息千里,逆焉者則木可拔,而屋可發,雖有賁獲,不能禦也。輿論之性質,正有類於是。二年來執事之功名,固由執事所自造,然猶有立乎執事之後,而予以莫大之聲援者曰輿論,此諒為執事所承認也。嗚呼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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