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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三回 莫榮新養癰遺患 陳炯明負義忘恩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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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陸冷笑道:「理他的胡說呢!我們的軍隊,見過多少戰陣,還會上陳競存的當麼?」 吉士未答,卻有省署的政務廳長夏香孫,緩緩踱了過來,聽他們說到這裡,便點頭插嘴道:「劉鎮守使是豪氣勝人,傅參謀長是臨事謹慎,二公之言,俱有道理。若說競存那人,我和他也曾共事,深知其人狡詐陰鷙,精明強幹。陳氏確評。聽說他在軍中,每日裡和兵士們同甘共苦,躬親庶務,一天到晚,耳朵邊插著一枝鉛筆,好似工人頭兒監督工程一般,跋來報往的,川流不息。這等精神,果然為常人所難能,這種做派,又豈志小識隘的人所能幾及?況他手下,還有……」 【自是正論,其如劉氏不悟何?】 說到這個「有」字,志陸已大不耐煩,抱著老四臉偎臉兒的,聞了一個香,口中說道:「他們只是不經嚇,一聽陳炯明造反,就怕得那麼鬼樣兒,我們還是樂我們的,不要去理他們。」 說著,立起身,拉著老四,說聲打茶圍去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隨後一批老舉,也都哄然一聲,紛紛各散,倒把傅、夏倆說得大沒意思,大家歎息了一回,各自走開,究竟也有明白人。各尋各的快樂去了。 誰知這天過後,不好的消息,一天天追逼上來。劉志陸手下第一位健將卓貴廷,曾在屠龍、攻臧兩役,立過戰績,此時已升副司令官,率著部下三營健兒,鎮紮汕頭,事前也在省城大嫖大賭的盡興兒頑。他是一個武人,原不曉什麼叫做溫存憐愛,什麼叫做惜玉憐香,他要便不頑,頑起來,非要頑得個流血漂杵,嬌啼宛轉,說得上俗點,就是梳攏妓女,再村點,就是替姑娘們開寶。【不是奇癖,是獸心。】他這趟上來,因是新升顯職,更其意氣飛揚,興致百倍,呼朋引侶的,鬧了幾夜,覺得都不盡興,非要找一個琵琶仔(即蘇之小先生)來梳攏一下,總之不得過癮。他這意思,一經表示,就有那批不長進的東西,替他東找西覓,采寶也似的采著了一個絕色的姑娘。 這人名叫愛玉兒,今年剛十四歲,年紀雖小,資格卻是老練,凡是平康中應酬客人,灌迷湯,砍條斧,種種專門之學,卻已全副精工。她本是蘇州人,她娘小二嫂子,和天香樓老闆四姑要好,所以帶了愛玉,在天香落籍。小二嫂自己也是中年時代,徐娘半老,丰韻頗佳,她的營業方法,是用愛玉出條子,把客人拉了來,自己放出手段,和他下水,卻把愛玉防護得非常嚴密,立意要揀一個有勢有財,能夠花個一萬八千的,才許問愛玉的津。也是她花運高照,不上幾時,就給她認識了這位卓副司令,一見垂青,千金不吝,竟由幾位皮條朋友的撮合,輕轉易易的,把愛玉一生的貞操,換了許多蘇州閶門外面的產業。小二嫂果然可賀,愛玉未免可憐。【趣語卻說得人毛骨一聳。】 卻不知更可憐的,還有那位副司令官卓貴廷先生。他自梳攏愛玉之後,早不覺英雄氣短,兒女情長,流連溫柔,樂而忘返,甚至把愛玉母女,帶到先施公司的東亞旅館,開了幾個房間,閉戶談情,不問外事。【此之謂該死。】不但軍政大計,置之不理,就連平日賭博征逐之交,以至最近拉馬說親的大冰先生們,也不曉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。這等頑法,原是卓貴廷的老脾氣兒,凡是他心愛的人,一經上手,就得頑個淋漓盡致,毫無剩義,方才一揮手兒,說聲滾你媽的蛋罷。那時候,就想問他多要一個銅錢,也是萬不可得的事情。從此一別,爾東我西,再見之時,也不過點頭一笑,若說情殷故劍,回念舊情,重溫一回好夢,那也是斷乎沒有的事。【真是獸欲。】 據聞他在潮、汕時候,曾有一個姑娘,蒙他愛賞,居然早夕不離的處有月餘之久。這在他的嫖史中,已算是特別的新紀錄了。一時外面的揣測,以為這姑娘大有升任卓姨太太的希望,甚至有許多求差謀缺、經手詞訟的人,不走別路,都去找這姑娘。此皆上文所謂沒出息者也。姑娘借此聲勢,居然於短時期內,也攪了千把塊錢。比及一月之後,卓貴廷忽然翻轉臉皮,下起逐客令來。姑娘怎曉他的性情,還當他是頑笑咧。少不得嬌嬌滴滴地,灌了許多迷湯,豈知這等聲音,平時貴廷所奉為仙音法曲的,此時即覺變成鴟叫狼鳴,甚至見了那副溫柔宛轉的媚態,也覺萬分討人厭惡。因她嘮叨不了,禁不住無名火起,舉起皮鞋腳兒,向她小肚子下,猛不防的踢了一下,踢得那姑娘一陣疼痛,昏暈在地。 貴廷愈加有氣,拔出手槍就打,幸而有人勸止,方才悻悻而去,連客棧中一應房飯雜用都沒有開銷。可憐那姑娘除得了他一千塊錢梳攏之費外,竟是一文也沒有拿到,還要替他開銷一個多月的帳目,還要進醫院去養傷,仔細算來,除了好處不著外,還賠出幾百塊錢的醫費,白白賠了一個身體,陪了他一個多月,這也算得她十足的晦氣了。誰教你不識相。如今這愛玉姑娘,卻真有眼光,有見識,她已認定貴廷這人是靠不住的,趁他歡喜時候,陸續敲了他幾千塊錢,除了孝敬小二嫂外,餘下的,托一個要好客人,存莊生息。過不多時,竟和小二嫂提起贖身問題來,小二嫂無可如何,只好准她。這愛玉不過一個小孩子家,竟有這等手段,這等知識。至今天香怡紅各妓院中,談起愛玉兩字,還沒有一個不嘖嘖佩服咧。這是後話。 再說貴廷迷戀愛玉之時,正劉志陸賞識老四之日,正副司令一對有情人。也正是陳炯明夜襲潮、汕之時。兩位正副司令,同在省城,享著溫柔之福,做夢也想不到這位久被輕視的陳炯明,竟如飛將軍從天而下的,大幹起來。幾天中告急之電,雪片般飛來,才把一位風流儒雅的劉鎮守使,急得走投無路,四處八方的,找尋卓副司令,好容易給他從愛玉被窩中尋了出來,大家一陣埋怨,可已無濟於事。卓貴廷戀愛愛玉之心,實在未曾減殺,熱火頭裡,硬生生將他們拆開,倒也鼻涕眼淚,千叮萬囑的,應有盡有。【妙極,趣極。】漁陽鼙鼓動地來,驚破霓裳羽衣曲。此情此景,卻有七八分相像。 劉志陸立在一邊,想到自己和老四情形,不免心中有感,瞧著他倆這等難捨難分情狀,妙極,趣極。又怕誤了大事,急得只是頓足。好容易才把貴廷拉出旅館,拖上火車,一拉一拖,想見匆忙著急情狀。星馳電掣的趕到前方,那陳炯明大隊人馬,已如潮水般湧進汕頭,卓貴廷匆匆趕到,急急調度,已經來不及了,給洪兆麟指揮的隊伍,包圍起來,那消一個時辰,全部人馬,潰不成軍,繳械的繳械,逃走的逃走,傷的傷,死的死。卓貴廷本人,中了一粒流彈,也就帶著一段愛玉未了之情,悠悠忽忽地飄向閻羅殿上去了。趣而刻。 信息傳到省城,有感歎他的忠勇的,有責他貽誤戎機的,更有認識愛玉的人,作為一種滑稽論調,說女子的下身,原有一種特殊形態,男子們碰到了它,就會傾家蕩產、身死名裂的。奇談,卻有這等俗語。愛玉的下體,頗似屬此類,卓司令卻做了一個開天闢地的客人,無怪要性命丟脫,骸骨無存了。這等議論,謔而近虐,有識者不值一笑,迷信者奉為圭臬。大凡這等新聞,不上幾天,東堤一帶,已是人人皆曉,個個盡知,每逢愛玉出來,人人要和她嘻嘻地笑個不止,急得愛玉紅了臉兒,大罵殺千刀,倒路屍。幸而不久桂派失敗,粵軍進城,省河大亂,人心惶惶,不但沒有冶遊之人,就是兩堤鶯燕,也都站腳不住,紛紛攜裝挈伴,避地港滬。這愛玉業已自由,便不高興再回省城,索性北上到青島去了。後來還有許多北方健兒,關東大漢,顛倒在她的燕脂掌上,石榴裙下,因以造成多少有趣的民國趣史,那是後話。【先提一句兒,作為文章的伏筆。】正是: 大將風流,姑娘恩義。 可憐汕海冤魂,還在天香夢裡。 欲知潮、汕失後,桂派情形如何,卻待下回再講。 *==*==* 凡事皆有定數,數之所定,人力難回。以桂軍之橫暴,能削盡粵人兵權,而獨留一陰險狡詐、不忠不義之陳炯明,且助以兵,資以餉,因以養成尾大不掉之局,卒之覆亡於炯明之手,桂系不仁,應得此報,然以此而幾陷中山先生于危險之域,則又非識者所能預料。當引史公語曰:「豈非天哉!豈非天哉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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