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蔡東藩 > 民國通俗演義 | 上頁 下頁 |
第四十五回 賀振雄首劾禍國賊 羅文幹立辭檢察廳(2) |
|
何物妖魔,竟敢於青天白日之下,露尾現形,利祿薰心,熒惑眾聽,嘗試天下,貽笑友邦。窺若輩之倒行逆施,是直欲陷吾元首于不仁不義之中,非聖非賢之類,蹈拿破崙傾覆共和,追崇帝制之故轍,貽路易十六專制魔王流血國內之慘狀,其用心之巧,藏毒之深,喻之賣國野賊,白狼梟匪,其計尤奸,其罪尤大。嗚呼!國之將亡,必有妖孽,妖孽者誰?即發起籌安會之楊度、孫毓筠、嚴複、劉師培、李燮和、胡瑛諸賊也。振雄生長中華,傷心大局,明知若輩毒勢彌漫,言出禍至,竊恐覆巢之下,終無完卵,與其為亡國之奴,曷若作共和之鬼,故敢以頭顱相誓,腦血相濺,懇請肅政廳長,代呈我大總統,立飭軍政執法處,嚴拿楊度一干禍國賊等,明正典刑,以正國是,以救滅亡,以謝天下人民,以釋友邦疑義。元首幸甚!國民幸甚! 謹上。 *** 越宿,又有一篇李誨上檢察廳呈文,亦登載《順天時報》,但見上面錄著: 為叛逆昭彰,搖動國本,懇准按法懲治,以弭大患事。竊維武漢首義,全國鼎沸,我大總統不忍生靈塗炭,出肩艱巨,不數月間,清室退位,以統治權授之我大總統,組織政府,定為共和國體。人心之傾向,於以大定,南北統一,當時我大總統就職宣言,曾經鄭重聲明,不使帝制復活。迨正式政府成立,世界友邦,遂次第承認。 民國三年五月公佈中華民國約法,我大總統又謂謹當率我百職有司,恪守勿渝。三年十一月,宋育仁等倡為復辟之謬說,我大總統又經根據約法,嚴切申誡。國體奠定,既已炳若日星,薄海人民,方幸有所托命,雖內憂外患,尚未消弭,而我大總統雄才大略,碩畫宏謨,期以十年,何患我國家不足比肩法、美?乃國賊孫毓筠、楊度、嚴複、劉師培、李燮和、胡瑛等,組織籌安會,其發詞中,以共和國體,不適於吾國民情,曆引中美南美諸邦,以共和釀亂之故,指為前鑒,主張變更國體,昌言無忌,似此謬種流傳,亂黨必將乘機煽動,勢必危及國家,萬一強鄰伺隙,利用亂黨之擾亂,坐收漁人之利,而禍何堪設想。當國體既定之後,忽倡此等狂瞽之說,是自求擾亂,與暴徒甘心破壞,結果無殊。雖自詡忠愛,實為倡亂之媒,其罪豈容輕恕?贛、寧之亂,雖為暴民專制之征,而我大總統命將出師,期月之內,一律肅清。 迄今暴徒斂跡,政治悉循軌道,此豈中南美諸邦之所可企及?安得以此顛破共和。夫國體原無絕對的美惡,恒視時勢為轉移,吾國今後國體,果當何若,固不能謂其永無變更。但一日在共和國體之下,即應恪守約法,不能倡言君主,反對共和,以全國家之綱紀。且共和國家以多數之國民組織而成,即迫於時勢之需要,有改弦更張之日,則國體之選擇,當然由代表民意之機關,以大多數人民心理之所向決之。事勢之所至,自然而然,決非少數妄人,所能輕議。今大總統德望冠于當世,內受國會之推戴,外受列強之承認,削平內亂,鞏固國交,凡所以對內對外,不敢稍避險阻者,無非欲保全國家。今輕議變更國體,萬一清室之中,或有一二無知之徒,內連亂黨,外結強鄰,乘機主張復辟,陷我大總統于至困難之地位,而國家亦將隨之傾覆,該國賊等雖萬死不足以蔽其辜。 伏查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申令有雲,「民主共和,載在約法,邪詞惑眾,厥有常刑。嗣後如有造作讕言,著書立說,及開會集議以紊亂國憲者,即照內亂罪從嚴懲辦,以固國本而遏亂萌。」 明令具在,凡行政司法各機關,允宜一體遵守。今楊度、孫毓筠等,倡導邪說,紊亂國憲,未經呈報內務部核准,公然在石駙馬大街,設立籌安會事務所,傳佈種種印刷物,實屬弁髦法紀,罪不容誅。檢察廳代表國家,有擁護法權懲治奸邪之責,若竟置若罔聞,則法令等於虛設,法之不存,國何以立?誨凜匹夫有責之義,心所謂危,不敢安於緘默,用特據實告發,泣懇遵照民國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申令,立將楊度、孫毓筠等按照內亂罪,從嚴懲治,以弭大患。國民幸甚!民國幸甚! *** 看官,你道這賀振雄、李誨兩人,是何等出身?原來兩人都籍隸湖南,賀振雄曾加入革命,頗有文名,至是留寓都門,不得一官,因此鬱憤得很,特借這籌安會,暢罵一番,借發牢騷。李誨是李燮和族弟,與燮和志趣,不甚相合,所以也上書彈劾,居然有大義滅親的意思。兩人先後進呈,眼巴巴的望著消息,且各抄錄數份,分送各報館。哪知《民視報》、《亞細亞報》中,非但不登載原文,反各列一條時評,冷嘲熱諷,譏誚他不識時務,迂謬可笑。【確是迂儒,確是謬論。】只有《順天時報》,照文登錄,一字不遺。【想是掛外國招牌。】過了一日,籌安會的門首,竟站著許多警兵,荷槍鵠立,盤查出入,似替那會中朋友,竭力保護。賀振雄無權無力,只好悶坐寓中,長籲短歎。獨李誨是曾任湖南省議員,且因他族兄列居顯要,平時與京中大老,頗相往來,於是複上書內務部道: 孫毓筠等倡導邪說,紊亂國憲,公然在石駙馬大街,設立籌安會事務所,如其遵照集會結社律,已經呈報大部,似此顯違約法,背叛民國之國體,大部萬無核准之理,如其未經呈報大部核准,竟行設立,藐視法律,亦即藐視大部,二者無論誰屬,大部均應立予封禁,交法庭懲治。頃過籌安會門首,見有警兵鵠立,盤查出入,以私人之會所,而有國家之公役,為之服務,亦屬異聞。若雲為稽察而設,則大部既已明知,乃竟置若罔聞,實難辭玩視法令之責。去歲宋育仁倡議復辟,經大部遞解回籍,交地方官察看。以此例彼,情罪更重,若故為寬縱,何以服人?何以為國?為此急不擇言,冒昧上呈。 這呈文送入內務部,好幾天不得音信,依然似石沉大海一般,惟聞總檢察廳長羅文幹,卻掛冠去職,挈領眷屬,出京回籍去了。潔身遠引,吾愛之重之。原來羅文幹身任廳長,平時頗守公奉法,備著廉勤,及聞籌安會設立,已罵楊度等為誤國賊,有心訐發。可巧李誨的呈文,又複遞入,他讀一句,歎一語,至讀完以後,竟憤激的了不得,到司法部中,去謁司法總長章宗祥,略敘數語,便將李誨原呈奉閱。章宗祥披覽後,忽爾皺眉,忽爾搖首,到了看畢,向羅文幹冷笑道:「這等文字,倸他什麼?」 羅文幹聽了此語,不禁還問道:「總長以籌安會為正當麼?」 章宗祥道:「國家只恐不安,能籌安了,豈不是我輩幸福?」 羅文幹越忍耐不住,又道:「他是鼓吹帝制的。」 章宗祥道:「我與你同任司法,老實對你說,你我只自盡職務罷了。昨日內務總長朱桂老,朱啟鈐字桂莘。也曾說李誨多事,把他呈文撕毀。羅兄,你想這事可辦麼?」 李誨呈內務部文,就章宗祥口中敘明。說得羅文幹啞口無言,遲了半晌,方答出一個「是」字。隨即告辭歸寓,躊躇了一夜,竟於翌晨起床,繕就一封因病告假書,著人送至辦公處,一面收拾行囊,整備啟行。等到乞假邀准,遂帶著眷屬數人,夤夜出京,飄然自去。小子有詩贊道: 舉世昏昏我獨醒,出都從此避羶腥。 試看一棹南歸日,猶見清風送客亭。 羅廳長去後,在京各官,有無變動情形,且至下回再敘。 *==*==* 讀賀振雄呈文,令人一快,讀李誨呈文,令人愉快。賀呈在指斥籌安會,罵得淋漓酣暢,令楊度等無以自容,足為趨炎附勢者戒。李呈則引證袁氏申令,陽斥籌安會,隱攻袁總統,非特楊度等聞而知愧,即老袁聞之,亦當憶念前言,不敢自悖。然而楊度等之厚顏如故,袁總統之厚顏亦如故,即達官顯宦,俱置若罔聞,幾不識廉恥為何事。于此得一羅廳長,能皭然不滓,引身自去,較諸彭澤辭官,尤為高潔。斯世中有斯人,安得不極力表揚,為吾國民作一榜樣耶?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