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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得使才接眷還都 失兵機縱敵入險(2)


  晉劉裕欲發兵進討,先令並州刺史劉道憐,出屯華陰,一面部署兵馬,請命乃行。時劉裕已晉封豫章郡公,劉毅何無忌,也分封南平安成二郡公。三公當道,裕權最盛。無忌素慕殷仲文才名,因仲文出任東陽太守,請他過談。仲文自負才能,欲秉內政,偏被調出外任,悒悒不樂,因此誤約不赴。無忌疑仲文薄己,遂向裕進讒道:「公欲北討慕容超麼?其實超不足憂,惟殷仲文桓胤,是心腹大病,不可不除。」

  裕也以為然。適部將駱球謀變,事泄被誅,裕遂謂仲文及胤,與球通謀,即將他二人捕戮,屠及全家。二人罪不至死,惟為桓氏餘孽,死亦當然。

  已而,司徒兼揚州刺史王謐病歿,資望應由裕繼任。劉毅等不欲裕入輔政,擬令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。或恐裕有異言,謂不如令裕兼領揚州,以內事付孟昶。朝議紛紜莫決,乃遣尚書右丞皮沈,馳往詢裕。大權已旁落了。沈先見裕記室劉穆之,具述朝議。

  穆之偽起如廁,潛入白裕道:「晉政多闕,天命已移,公勳高望重,豈可長作藩臣?況劉孟諸人,與公同起布衣,共立大義,得取富貴,不過因事有先後,權時推公,並非誠心敬服,素存主僕的名義。他日勢均力敵,終相吞噬,不可不防。揚州根本所系,不可假人,前授王謐,事出權道;今若再授他人,恐公終為人制,一失權柄,無從再得,不如答言事關重大,未便懸論,今當入朝面議,共決可否。俟公到京,彼必不敢越公,更授他人了。」

  裕之篡晉,實由穆之一人導成。裕極口稱善;見了皮沈,便依言照答,遣他覆命。果然沈去數日,便有詔征裕為侍中,揚州刺史,錄尚書事。裕當然受命,惟表解兗州軍事,令諸葛長民鎮守丹徒,劉道憐屯戍石頭。

  會聞譙縱據蜀,有窺伺下流消息,乃亟遣龍驤將軍毛修之,會同益州刺史司馬榮期,共討譙縱。榮期先至白帝城,擊敗縱弟明子,再請修之為後應,自引兵進略巴州。

  不料參軍楊承祖,忽然心變,刺死榮期,擅稱巴州刺史,回拒修之。修之到了宕渠,接得警耗,退還白帝城,邀同漢嘉太守馮遷,即九十一回中之益州督護。同擊承祖,幸得勝仗,把他梟首。再欲進討譙縱,偏來了一個新益州刺史鮑陋,從旁阻撓,牽制修之。修之據實奏聞,劉裕乃表舉劉敬宣為襄城太守,令率兵五千討蜀,又命並州刺史劉道規,為征蜀都督,節制軍事。譙縱聞晉師大至,忙遣使至後秦稱臣,奉表乞師;且致書桓謙,招令共擊劉裕。謙將來書呈入秦主,自請一行。

  秦主興語謙道:「小水不容巨魚,若縱有才力,自足辦事,何必假卿為鱗翼?卿既欲往,宜自求多福,毋墮人謀。」

  謙志在報怨,竟拜辭而去。到了成都,與縱晤談,起初卻還似投契,後來謙虛懷引士,交接蜀人,反被縱起了疑心,竟把他錮置龍格,派人監守。謙流涕道:姚主果有先見,求福反致得禍了。」

  已而譙縱出兵拒敵,與劉敬宣接戰數次,均至失利,再遣人至秦求救。秦遣平西將軍姚賞,梁州刺史王敏,率兵援縱。縱亦令將軍譙道福,悉眾出發,據險固守。敬宣轉戰入峽,直抵黃虎,去成都約五百里。前面山路崎嶇,又為譙道福所阻,不能進軍。相持至六十餘日,軍中食盡,且遭疫癘,傷斃過半,沒奈何收兵退回。敬宣坐是落職,道規亦降號建威將軍。裕因薦舉失人,自請罷職,有詔降裕為中軍將軍,余官如故。

  裕本欲自往討蜀,因南燕為患太近,不得不後蜀先燕,於是抗表北伐,指日出師。朝臣多說是西南未平,不宜圖北,獨左僕射孟昶,車騎司馬謝裕,參軍臧熹,贊同裕議。安帝不能不從,便命裕整軍啟行。

  時為義熙五年五月,夏日正長,大江方漲,裕率舟師發建康,由淮入泗,直抵下邳,留住船艦輜重,麾兵登岸。步至琅琊,所過皆築城置守。或謂裕不宜深入,裕笑道:「鮮卑貪婪,何知遠計?諸君不必多慮,看我此行破虜呢。」

  乃督兵急進,連日不休。

  南燕主超聞有晉師,方引群臣會議,侍中公孫五樓道:「晉兵輕銳,利在速戰,不宜急與爭鋒。今宜據住大峴山,使不得入,曠日延時,挫他銳氣,然後徐簡精騎二千,循海南行,截彼糧道,別敕段暉發兗州兵士,沿山東下,腹背夾攻,這乃是今日的上計。若依險分戍,籌足軍糧,芟刈禾苗,焚蕩田野,使彼無從侵掠,彼求戰不得,求食無著,不出旬月,自然坐困,這也不失為中策。二策不行,但縱敵入峴,出城逆戰,便成為下策了。」

  莫謂五樓無才,超本深信五樓,何為此時不用?超作色道:「今歲星在齊,天道可知,不戰自克。就是證諸人事,彼遠來疲乏,必不能久,我據有五州,擁民萬億,鐵騎成群,麥禾布野,奈何芟苗徙民,先自蹙弱哩?不若縱使入峴,奮騎逆擊,以逸待勞,何憂不勝?」

  輔國將軍賀賴盧道:「大峴為我國要塞,天限南北,萬不可棄,一失此界,國且難保了。」

  超搖首不答。太尉桂林王慕容鎮又諫道:「陛下既欲主戰,何不出峴逆擊?就使不勝,尚可退守,不宜縱敵入峴,自棄岩疆。」

  超終不從,拂袖竟入。鎮出語韓𧨳道:「既不能逆戰卻敵,又不肯徙民清野,延敵入腹,坐待圍攻,是變做劉璋第二了。劉璋即漢後主。今年國滅,我必致死,卿系中華人士,恐仍不免文身了。」

  𧨳無言自去,徑往白超。超怒鎮妄言,收鎮下獄,乃集莒與梁父二處守兵,修城隍,簡車徒,靜待晉兵到來。

  劉裕得安然過峴,指天大喜道:「兵已過險,因糧滅虜,就在此舉了。」

  慕容超方命五樓為征虜將軍,使與輔國將軍賀賴盧,左將軍段暉等,率步騎五萬人,出屯臨朐。自督步騎四萬,作為後應。臨朐南有巨蔑水,距城四十裡,公孫五樓領兵往據,方達水濱,已由晉將孟龍符殺來,兵勢甚銳,不容五樓不走。晉軍有車四千輛,分作左右兩翼,方軌徐進。

  將至臨朐城下,與慕容超大兵相遇,殺了半日有餘,不分勝負。劉裕用胡藩為參軍,至是向裕獻策,請出奇兵徑襲臨朐城。裕即遣藩及諮議將軍檀韶,建威將軍向彌,引兵繞出燕兵後面,直攻臨朐,且大呼道:「我軍從海道來此,不下十萬人,汝等守城兵吏,能戰即來,否則速降。」

  城內只有老弱殘兵,為數甚少,惟城南有燕將段暉營,不及乞援,已被向彌擐甲登城,立即陷入。段暉聞變,料難攻複,只得遣人飛報慕容超。超聞報大驚,單騎奔還,投入段暉營中。南燕兵失了主子,統皆駭散,當被劉裕縱兵奮擊,追到城下,乘勝踹入暉營。暉出營攔阻,一個失手,要害處中了一槊,倒斃馬下。還有燕將十餘人,相繼戰死。超策馬急奔,不及乘輦,所有玉璽豹尾等件,一古腦兒拋去。晉軍一面搬運器械,一面長驅追超。超逃入廣固,倉皇無備,那晉軍已隨後擁入,竟將外城佔據了去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設險方能制敵強,如何縱使入蕭牆?
  良謀不用嗟何及,坐致岩疆一旦亡。

  欲知慕容超如何拒守,容至下回說明。

  *==*==*

  慕容超之迎還母妻,不可謂非孝義之一端。超母跋涉奔波,備嘗艱苦,超既得承燕祀,甯有身為人主,乃忍其母之常居虎口乎?呼延女之為超婦,超母以報德為言,夫欲報之德,反使之流落長安,朝不保暮,義乎何在?所屈者小,所全者大,此正超之不昧天良也。惜乎!

  有使才而無將才,顧私德而忘公德,無端寇晉,啟釁南鄰,迨至晉軍入境,又不聽公孫五樓之上中二策,縱使入峴,自撤藩籬,愚昧如此,幾何而不為劉璋乎?史稱超身長八尺,腰帶九圍,雄偉如此,乃不能保一廣固城,外觀果曷恃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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