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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墮虜謀晉將逾絕澗 應童謠秦主縊新城(2)


  偏豪民又複固請,情願效死,堅乃遣騎士八百,往劫沖營。三輔人卻也縱火,無奈風勢不順,焰反倒沖,竟致自焚,十有九死。

  堅聞報益哀,就在長安設祭招魂,且親制誄文道:「有忠有靈,來就此庭,歸汝先父,勿為妖形。」

  一面遣護軍仇騰為馮翊太守,往撫郡縣,大眾都感激涕零,誓無貳志。無如人心尚固,天意難回,長安城中,但聞有人夜呼道:「楊定健兒應屬我,宮殿台觀應坐我,父子同出不共汝。」

  到了詰旦,遍索此人,查無蹤跡。長安又有遺書,叫做《古苻傳賈錄》,內有帝出五將久長得一語。又秦人亦有謠傳雲,堅入五將久長得。堅知長安東北有五將山,還道是往至五將,便可久長得國。乃囑太子宏留守長安,且與語道:「讖文謠言,統謂我宜出五將。大約天意欲導我出外,集兵剿寇。今留汝兼總兵政,善守城池,不必與賊爭利,我當出隴收兵,輸糧給汝便了。」

  計議已定,先使將軍楊定,出西門擊沖,截住沖軍,自與寵妃張夫人,及幼子中山公詵,幼女寶錦,率騎數百,東出五將。正要啟行,即有敗卒入報道:「楊將軍為賊所算,追賊不慎,墮入陷坑,竟被賊捉去了!」

  楊定被擒,事從虛寫。堅不禁大駭,匆匆囑別,出城自去。

  長安城中的戰將,首推楊定,定既被擒,闔城驚懼。燕兵又猛攻不息,秦太子宏,料不能守,奉母挈妻及宗室男女等,西奔下辨。百僚逃散,司隸校尉權翼等數百人,奔投後秦。慕容沖入據長安,縱兵大掠,死亡不可勝計。那秦王堅出長安城,行過韭園,麾騎襲擊,前禁將軍李辯奔燕,都水使者彭和正走死,堅乃徑往五將山。

  後秦主姚萇,探得苻堅出奔,正擬往襲,適值權翼奔來,益知苻氏虛實,遂遣驍騎將軍吳忠,帶領騎兵,往圍五將山。忠星夜前進,行抵五將,一聲鼓噪,把山圍住。秦兵當即駭走,只侍禦十餘人,隨著苻堅。堅神色自若,尚召宰人進膳,從容下箸。俄而後秦兵至,把堅拘往新平。所有堅妾張夫人以下,一併被擄,幽禁新平佛寺中。姚萇不見苻堅,但使人向堅求璽道:「萇次應歷數,可將傳國璽見惠。」

  堅瞋目怒叱道:「小羌敢幹逼天子,太無天理,圖緯符命,有何依據?五胡次序,無汝羌名,璽已送晉,豈授汝小羌麼?」

  萇尚不肯已,再遣右司馬尹緯,迫堅禪位。堅見緯狀貌魁梧,志氣英挺,身長八尺,腰帶十圍,不由的驚問道:「卿在朕朝,曾否得官?」

  緯答道:「曾做過幾年吏部令史。」

  堅歎息道:「卿儀容不亞王景略,也是一宰相才,朕無耳目,獨不知卿,怪不得今朝敗亡哩?」

  緯乃援堯舜禪讓故事,從容諷堅。堅變色道:「禪讓故事,惟聖賢可為,姚萇叛賊,怎得上擬古人!」

  汝也不配為聖賢。說著,複大罵姚萇背恩負義,嘮叨不休。緯知不可說,返報姚萇,萇竟遣使逼堅自盡。堅臨死時,顧語張夫人道:「不可使羌奴辱我女兒。」

  遂拔出佩劍,先殺寶錦,然後投繯畢命,計年四十八歲。張夫人向屍再拜,大哭一場,就把堅佩劍拾起,向頸一橫,碧血飛濺,紅顏委逝。中山公詵,也取劍自刎,隨那父母靈魂,同往鬼門關去了。難得有此烈婦孝子!

  後秦將士,得知此變,也為哀慟。姚萇至此,亦不欲自播惡名,只言堅父子自盡,許為殮葬,追諡堅為壯烈天王。先是關中,嘗有童謠雲:「河水清複清,苻堅死新城。」

  堅聞謠知戒,每出征伐,遇有地方名新,便即避去,但到頭終縊死新平。又有童謠雲:「阿堅連牽三十年,後若欲敗時,當在江淮間。」

  又雲:「魚羊田升當滅秦。」

  前謠是應在淝水一役,後謠是應在鮮卑亡秦;魚羊便是鮮字,田升乃是卑字,總計堅在位二十七年,為晉所敗,後二年,燕入長安,走死五將,俱如謠言,這且不必細表。

  且說秦太子宏,奔至下辯,為南秦州刺史楊璧所拒。璧妻本是堅女,叫作順陽公主,為太子宏女兄,他卻欲自保身家,不認郎舅,竟致拒絕。【世態炎涼,可見一斑!】宏乃轉奔武都,順陽公主也恨夫薄情,棄璧投宏。尚恐璧發兵來追,索性南下歸晉。晉廷令處江州,尋給輔國將軍職銜。

  惟秦長樂公苻丕,趨還鄴城,尚有部眾三萬人,會王猛子幽州刺史王永,與平州刺史苻沖,屯兵壺關,遣使迎丕。丕恐燕軍複來攻鄴,不如先機出走,乃率男女六萬餘口,西往潞州。秦驃騎將軍張蠔,並州刺史王騰,趨候途中,迓不入晉陽。王永聞信,留苻沖守壺關,自率萬騎見丕,述及長安失守,及故主凶終等情。乃就晉陽舉哀,三軍縞素,追諡堅為宣昭皇帝。

  丕即日嗣位,為堅立廟,號稱世祖,改建元二十一年為太安元年。命張蠔為侍中司空,王永為侍中,都督中外諸軍事,兼車騎大將軍尚書令,王騰為中軍大將軍,司隸校尉,苻沖為尚書左僕射,封西平王,餘官亦進職有差。立妃楊氏為皇后,子甯為皇太子,頒告遠近,大赦境內。

  適前尚書令魏昌公苻纂,自長安奔晉陽,丕拜纂太尉,封東海王。就是苻定苻紹苻謨苻亮等,亦皆聞風反正,自河北遣使謝罪。四苻降燕見前回。還有中山太守王兗,固守博陵,為秦拒燕,上表瀝陳。丕授兗為平州刺史,兼平東將軍,且拜苻定為冀州牧,苻紹為冀州都督,苻謨為幽州牧,苻亮為幽平二州都督,並進爵郡公。

  秦左將軍竇沖,秦州刺史王統,河州刺史毛釁,益州刺史王廣,俱奔集隴右,合圖規複。領軍將軍楊定,亦從燕營脫走,趨至隴上,即如南秦州刺史楊璧,也居然為秦效節,一古腦兒奉表晉陽,請討姚萇。楊璧拒宏奉丕,可謂狡變。丕大喜過望,封楊定等俱為州牧,即令王永傳檄州郡,聲討慕容氏及姚萇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存亡繼絕亦當然,一脈留貽得再延。
  可惜苻丕非令主,晉陽興替僅逾年。

  欲知檄文中如何命詞,請看下回便知。

  *==*==*

  苻氏衰微,兵端四起,正予東晉以規複之機會。謝安請命北征,正其時也。顧苻丕請援,即授意謝玄,遣將援鄴。苻堅寇晉,僅越年余,淝水之戰,僥倖一捷,此仇此恨,何可遽忘?聲其罪而討之,誰曰不宜?乃貪一鄴城,反為寇援,已足見譏於外族。且劉牢之有勇鮮謀,冒險輕進,卒為慕容垂所算,棄師遁還。河洛以北,仍為左衽,是何莫非謝氏之失策耶?

  彼秦苻堅因驕致敗,困守長安;假使招集三輔,背城借一,猶可圖存,乃徒示口惠,複惑讖書,猝奔五將,受虜姚氏新平之幽,靳璽不予,亦何益哉?惟如張夫人之殉節,中山公詵之殉孝,雖曰戎狄,猶秉綱常,堅死有知,其尚足自豪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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