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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斬敵將進滅宇文部 違朝議徙鎮襄陽城(2)


  時琅琊內史桓溫,為宣城內史桓彝子,彝殉難後,晉廷特加優恤,使溫得尚南康公主。溫性情豪爽,議論崇閎,嘗與庾翼友善。翼甚相器重,當成帝未崩時,曾上疏推薦道:「溫系當世英雄,願陛下勿以常人相待,常婿相畜,誠使委以重任,必能弘濟艱難,方叔召虎不難複見哩。」【但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】

  成帝乃令溫為琅琊內史。溫與翼彼此通問,互相標榜,即互相期許。翼常欲滅趙取蜀,及得溫慫恿,更躍躍欲動,遂遣使東約燕王皝,西約涼王駿,克期並舉,當即上表道:

  羯賊石虎,年垂六十,奢淫理盡,丑類怨叛,又欲決死遼東,皝雖驍果,未必能固。若北無掣肘之虜,則江南將不異遼左矣。臣所以輒激天良,不顧忿咎,然東西形援,未必盡舉,且議北進,移鎮安陸,入淝五百里,通道涓水,先率南郡太守王愆期,江夏相謝尚,尋陽太守袁真,西陽太守曹據等,精銳三萬,風馳上道,並勒平北將軍桓宣,往取丹水,搖盪秦雍,禦以長轡,用逸待勞。比及數年,興複可冀。臣既臨許洛,竊謂桓溫可渡戍廣陵,何充可移據淮泗,路永可進屯合肥。伏願表上之日,便決聖聽,不可廣詢同異,以乖事會。兵聞拙速,不聞工之久也。謹此籲聞。

  這表既上,遂調發所統六州兵馬,晝夜催迫。百姓不堪需索,怨聲盈路。康帝遣使諭止,朝士亦多貽書勸阻。還有車騎參軍孫綽,又上箋力諫。翼皆不從,徑引眾出發夏口,複上表請徙鎮襄陽,略雲:

  臣近以胡寇有敝亡之勢,暫率所統,致討山北,略複江夏數城。臣以九月十九日發武昌,以二十四日達夏口,簡卒搜乘,停當上道,而所調供牛馬,來處皆遠,百姓所畜,穀草不充,並多羸瘠,難以涉路。加以向冬野草漸枯,往返二千里,或容躓頓,輒便隨事籌量,權停此舉。又山南諸城,每至秋冬,水多燥涸,運漕用功,實為艱阻。竊思襄陽為荊楚之舊,西接益梁,與關隴咫尺,北去洛河,不盈千里,土沃田良,方城險峻,水路流通,轉運無滯,進可以掃蕩秦趙,退可以保據上流。

  臣雖不武,意略淺短,荷國厚恩,志存立效,是以受任四年,唯以習戎為務,實欲上憑聖朝威靈之被,下借士民義憤之誠,因寇衰敝,漸臨逼之。去年春,曾上表請據樂鄉,廣農蓄穀,以伺二寇之釁,乃值天高聽邈,未垂察照。朝議紛紜,遂令微誠不暢。自爾以來,上參天人之微,下采降俘之言,胡寇衰滅,為日不遠。臣雖未獲長驅中原,馘截凶醜,亦不可不進據要害,徐思攻取之宜。是以量宜入淝,徙鎮襄陽,其謝尚王愆期等,悉令還據本戍,須到所在,馳遣啟聞。

  ***

  康帝迭覽翼表,與己意實不相同,就是中外臣僚,也多有異議,只庾冰桓溫,與前譙王承子無忌,極口贊成。兩庾統是元舅,雖康帝亦拗他不過,只得聽他施行。冰因翼移鎮襄陽,亦欲外出為繼,作翼聲援。康帝乃使冰都督江荊甯益梁交廣七州,及豫州四郡軍事,領江州刺史,出鎮武昌,為翼援應,且加翼都督征討諸軍事。征徐州刺史何充入朝輔政,錄尚書事,調琅琊內史桓溫,都督青兗徐三州軍事,領徐州刺史,召還江州刺史褚裒,入為衛將軍,領中書令。

  轉眼間已是一年,翼有眾四萬,駐節襄陽,六會僚佐,具陳旌甲,親授各將弓矢,分給後尚餘三箭,遂奮身起座道:「我今日引眾北行,有如此矢。左右可取正鵠至百步外,由我迭射,試看我能命中否?」

  說著,已有軍吏擺好箭靶。翼三射三中,頓時大眾喝采,喧聲如雷。當下檄令梁州刺史桓宣,往擊丹水。宣奉檄出兵,行至丹水附近,正與趙將李羆相值。羆驍勇過人,部下亦多精銳,竟將宣軍殺敗。宣失利奔回,翼奏貶宣為建威將軍。宣慚憤成疾,竟致謝世。翼令長子方之為義城太守,代領宣眾,又授司馬應誕為襄陽太守,參軍司馬勳為梁州刺史,並戍西城。

  時趙王石虎,方大興土木,連築台觀四十餘所,又營洛陽長安二宮,工役多至四十余萬人,並欲自鄴城起造閣道,直達襄國,一面飭河南四州,整備舟械,為南侵計;並朔秦雍,籌集兵馬,為西略計;青冀幽州,儲積芻粟,為東攻計。諸州軍趕造甲胄,共集五十余萬人,還有舟夫篙工,又多至十七萬名。再加公侯牧宰,競營私利,暴斂橫征,民不堪命。貝邱人李弘,乘勢為亂,自言姓名應讖,號召黨羽,署置百僚。經石虎派兵剿捕,始得誅滅,連坐至數千家。虎以為亂党立平,無人敢侮,索性日日畋遊,縱情淫樂。又嘗微服出行,覘察工役。

  侍中韋悛,婉言規諫,虎厚賜穀帛,似重善言,其實是並不少悛,荒誕如故。秦公韜為虎庶子,常得虎寵,獨太子宣隱加豬忌,與韜有嫌。右僕射張離,向宣獻媚,謂宜減削諸公府吏,免致侵逼東宮,宣聞言大悅,即令張離上書奏請,得虎允許,遂飭秦燕義陽樂平四公府,只准置吏百九十七人,兵二百人。四公以下,三成減二,為這一番裁減,得騰出兵士四萬,悉配東宮。諸公相率含怨,遂生暗釁。石虎尚似睡在夢中,一些兒沒有察覺。

  會青州守吏報稱濟南平陵城北,有一石頭雕制的老虎,忽然活動,走至城東南,後有狼狐千餘頭跟著,所過腳跡,統皆成蹊。石虎大喜道:「石虎便是朕名。自西北徙至東南,大約天意欲使朕蕩平東南呢。天意不可違,應敕諸州兵悉集,明年當由朕親率六軍,奉天南討便了。」

  全是妄想。於是群臣皆賀。就中有一百七人,上皇德頌,說得石虎功德巍巍,盡情諛媚。虎益加歡忭,遂制令民家五戶,出車一乘,牛二頭,米十五斛,絹十匹,違令者斬,不足亦斬。可憐百姓無從籌給,甚至賣男鬻女,上供軍需,尚不滿數,沒奈何自縊道旁。鄉村林麓,遺骸累累,一方怨氣,釀成變異。泰山上面,有石自燃,八日乃滅。東海有大石自立,旁有血流。鄴西山石間出血,流十余步,延袤二尺餘。太武殿初成,壁上多繪古聖先賢,忠臣孝子,貞夫烈婦,忽皆變做異狀,猙獰可怖,過了旬日,頭皆縮入肩中,僅餘冠巾露出。虎也覺驚異,秘不使宣。惟佛圖澄為虎所信,呼令入視。澄但欷歔流涕,不發一言。【澄為奇僧,何不藉端規諫?乃徒以流涕了事!】

  已而虎禦太武前殿,宴饗群臣,見有白雁數百翔集,虎命群臣起射,無一得中,複由自己射雁,亦無所得,不由的驚詫起來,乃召問太史令趙攬。攬密白道:「白雁集庭,是宮室將空的預兆。陛下但靜鎮宮城,不可南行,便足隱弭此變了。」

  還是攬能善諫。虎因往至宣武觀,大閱軍士,各軍已會集百余萬,候命南下,當由虎校閱一番,飭令散歸,全體解嚴。嗣是虎無意南下,但飭各戍將嚴守本汛,不得擅離,所以晉朝的庾翼庾冰,主張北伐,調兵遣將,瞎鬧了一年有餘,雖然不見成功,還算是未經大敵,不至大敗。

  至康帝建元二年九月,帝忽寢疾,日甚一日,險些兒要歸天了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國喪才了又遭喪,兩載君王一旦亡。
  畢竟丘山容易倒,讖文未必盡荒唐。

  讖文見前回。欲知康帝曾否崩逝,且看下回再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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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慕容翰之智,足以料涉奕幹,並足以料逸豆歸,獨于慕容廆之雄猜好忌,反不能逆料,卒至自殺其身,豈明能燭遠,而昧於察近耶?蓋喜功之心一深,往往忽近圖遠,能料敵人於千里之外,而于蕭牆之間,轉輕心掉之。文種見誅于勾踐,韓信被殺于呂後,皆類是耳。

  彼晉之庾翼庾冰,亦未始非喜功之士,才不逮慕容翰,而權且過於慕容翰。幸而趙虎荒虐,將士離心,晉康庸弱,主權旁落。兩庾得張皇其詞,違眾自行,丹水一戰而桓宣敗還,先機已挫,假令石氏之百萬雄師,長驅南牧,試問兩庾將如何對待乎?謀之未臧,乃欲以僥倖圖功,雖曰名正言順,其如才力之未逮何也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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