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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溫嶠推誠迎陶侃 毛寶負劍救桓宣(2)


  峻即號為行宮,令親信許方等人,補充司馬督殿中監,外托宿衛為名,內實監製劉超鐘雅。超與雅日侍帝側,還有右光祿大夫荀崧,金紫光祿大夫華恒,尚書荀邃,侍中丁潭等,同處患難,各不相離。成帝在宮,嘗讀《孝經》《論語》,超仍然稟授,不使少閑。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。峻既忌超,又複敬超,時有饋遺,超皆不受。左光祿大夫陸曄,為峻所迫,令守行台,峻党匡術守台城。尚書左丞孔坦,奔往陶侃,侃令為長史,與同計議。坦謂:「須聯合東軍,兩面夾攻,方可滅賊。」

  侃也稱良策,只慮道路中梗,不得相通。事有湊巧,那司徒王導,已遣密使得達三吳,托稱太后詔諭,勉令東軍起義,入救天子。於是會稽內史王舒,使庾冰為奮威將軍,領兵萬人,西渡浙江。吳興太守虞潭,吳國內史蔡謨,前義興太守顧眾等,均望風起應,募兵討賊。潭母孫氏,系吳孫權族孫女,早歲守嫠,教子有方,至是複盡發家僮,隨潭助戰,且鬻去環佩衣飾,充作軍資,複召潭申誡道:「汝當移孝作忠,捨生取義,勿以我老為累呢。」【是真賢母。】

  潭益加奮勉,整兵將行。孫氏又聞會稽內史王舒,遣子允之為督護,乃再語潭道:「王府君遣子出征,汝何不相效,反出人下?」

  潭因令子楚為督護,使為前驅,往會允之。允之與庾冰,同至吳國,冰曾任吳國內史,見前回。蔡謨以冰當還舊任,即去職讓冰,彼此同心協力,相繼西進。途次與峻將管商張健等相值,兩下交鋒,互有殺傷,急切不能抵京。東邊方兵爭未決,西邊亦戰艦迭乘,陶侃溫嶠,進軍茄子浦。嶠因部兵習水,不善陸戰,因下令軍中,如有擅自登岸,立處死刑。

  會峻送米萬斛,饋運祖約,約遣司馬桓撫率兵接應,為嶠前鋒將毛寶所聞,便欲上岸劫糧。部將以軍令為辭,寶奮然道:「兵法有言,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今賊糧在道,難道可縱令過去,仍不登岸邀擊麼?」

  遂不暇白嶠,即麾兵上岸,鼓勇直前,殺退桓撫及運糧等人,把糧米一併奪來,始向嶠處請罪。嶠大喜道:「君能通變達權,立功不小,何罪可言?」

  遂薦寶為廬江太守。陶侃亦表請王舒監浙東軍事,虞潭監浙西軍事,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軍事,節制舒潭等軍。鑒率眾渡江,與侃等會合,雍州刺史魏該,亦引兵詣侃,侃乃麾動舟師,直指石頭,屯次查浦,嶠軍另屯沙門浦。蘇峻聞西軍大至,自登烽火樓,望見長江一帶,舟楫如林,不禁失色道:「我原防溫嶠,能得眾心,今果成事實了。」

  說畢,下樓派兵,分道扼守。庾亮使督護王彰,領兵進擊,為峻党張曜所敗,乃使司馬殷融,送節謝侃。侃答語道:「古人三敗,君侯尚止二次,當今事勢急迫,不宜自擾,致惑軍心。」

  遂遣還殷融,勸令靜守。侃部下都欲決戰,侃與語道:「賊眾尚盛,未可爭鋒,不如寬待時日,用計破賊,方保萬全。」

  由是按兵待變,未嘗進攻。

  蘇峻得再遣部將韓晃,往攻宣城,宣城內史桓彝,前次入討無功,反致敗還。見前回。長史裨惠,複勸彝通好蘇峻,權與周旋,冀紓兵禍。彝勃然道:「我受國厚恩,義在致死,怎能忍恥與逆臣通問?事或不濟,也是命數使然,雖死無恨。」

  遂遣偏將俞縱,往戍蘭石。縱在戍未久,不遑修繕,聞韓晃掩至,只得驅兵出戰。晃系百戰悍將,部眾又都精銳,眼見俞縱不是敵手,縱雖拚死奮鬥,可奈部卒力弱,再進再卻。左右勸縱退軍,縱歎息道:「我受桓侯厚恩,理當死報,我不負桓侯,猶桓侯不負國家。今日是我絕命時期了。」

  說著,策馬突陣,竟至戰死。韓晃乘勝進薄宣城,彝困守多日,勢孤力屈,終遭陷沒,為晃所害。【不沒兩忠。】

  先是彝與郭璞為友,嘗令璞筮定休咎,筮既成卦,璞即用手攪亂,彝驚問何因?璞悵然道:「卦與我同。丈夫當此,必無良好結果,奈何奈何?」

  已而璞語彝道:「我與君情好多年,如來訪我,盡可入室,但千萬不可如廁。倘或誤犯,必至客主有殃。」

  彝記在心中,未敢犯忌。一日過飲至醉,竟闖入璞家,覓璞無著,便往廁所。家人忙來攔阻,已是無及。他見璞對廁兀立,裸身被發,銜刀奠醊,禁不住狂笑起來。卻是好笑。璞聞聲回顧,見是桓彝,不覺大驚,擲刀與語道:「我前囑君勿來廁所,君竟失約,不但禍我,君亦難免。天數難逃,無可禳解了。」

  彝似信非信,尚疑璞為搗鬼,大笑而去。誰料後來果如璞言,兩人俱不得善終。【命也何如。】

  話休敘煩,且說陶侃溫嶠,屯兵江上,自夏經秋,已經累月。嶠本主張急進,屢次出戰,亦皆失利。侃決意坐守,並未與峻党交鋒。會因嶠軍敗還,峻兵尚耀威江岸,擬迫侃軍,侃軍多有懼色。監軍李根,請諸陶侃,擬築白石壘,以蔽舟車。侃依根議,即撥兵夤夜趕築,至曉即成。忽聞峻軍內有號炮聲,諸將互相驚愕,總道是峻來攻壘,獨長史孔坦駁議道:「峻若攻壘,必待東北風起,今天氣清靜,必不敢來,盡可勿慮。」

  諸將問何故鳴炮?坦又道:「我料他必發兵東出,堵禦東來各軍。」

  諸將尚不肯信,及偵騎來報,果由峻出兵東向,擊敗王舒虞潭等軍。孔坦複獻議道:「峻兵既得敗東軍,必來攻白石壘了,須亟遣重兵鎮守。還有一慮,東軍敗退,京口隨在可危,宜速使郗公還鎮,尚可無憂。」

  侃乃使庾亮率精兵二千,往守白石,又令郗鑒與後將軍郭默,同戍京口,立大業曲阿謏亭三壘,分峻兵勢。峻果率步騎萬余,攻白石壘,幸由庾亮嚴守,無隙可乘,方才退去。忽聞祖渙桓撫等來襲湓口,侃料是祖約應峻,雙方並舉,遂擬遣雍州刺史魏該,率兵往禦。便有軍吏入報道:「魏刺史病故了。」

  侃驚疑道:「魏刺史病歿,只好由我自行了。」

  遂往會溫嶠,擬留嶠暫統各軍,自率偏師,往援湓口。莫非有去意麼?嶠尚未答言,旁有一將應聲道:「義軍恃公為主帥,公奈何輕行?此等小賊,只配末將等往剿呢。」

  侃見是毛寶發言,便問寶願往否?寶答稱願往,奉令即行。途次接得譙國警耗,乃是祖渙桓撫,道出譙國,竟將譙城圍住,當由寶兼程赴援,才到城下,即被渙撫等一陣衝突,並令弓弩手更番迭射,斃寶前隊多人。寶向前力戰,也為流矢所中,貫髀徹鞍。寶使人蹋鞍拔箭,流血滿靴,他卻毫不呼痛,收軍暫退。等到箭聲中斷,複轉身殺上,沖將過去。渙與撫已自幸得勝,不加防備,忽見寶躍馬沖來,一時未及攔阻,竟被突入。寶軍見主將受傷,尚如此奮勇,哪有不相率感奮,一齊隨上。你刀我斧,盡力掩殺,立將敵陣搗亂。桓撫料不可敵,撥馬先逃。祖渙獨力難支,自然隨走,譙城因得解圍。

  內史桓宣,得出城迎寶,寶見他憔悴得很,不能再當衝要,乃使他東赴嶠營,自率軍進搗東關,攻破合肥戍壘。會接嶠營來使,召令東還,乃引兵退歸。祖約聞寶已退去,又欲派兵進擊,不料故尚書令陳光,號召徒黨,潛入攻約,好容易把約擒住,及仔細審視,乃是一個假祖約,貌似相類,實出兩人,姓名叫做閻禿,系約帳下的從吏,約已從後牆逸出,無從追獲了。【想還有數月可活。】光斬了閻禿,恐約召兵來攻,不能抵敵,乃北奔後趙,請石勒襲取壽春。勒遂令石聰石堪,領兵渡淮,徑抵壽春城下。又由光寄發密書,誘動約將,使為內應。內外連結,頓將祖約逐去。約奔往曆陽,聰等擄得壽春人民二萬餘戶,渡淮北還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昆季如何大不同,乃兄靖虜弟興戎。
  癡心未遂先遭逐,叛賊由來少令終。

  祖約敗蹙,蘇峻當然失勢,峻將路永匡術賈甯等,向峻獻策,峻卻不從。究竟所獻何計,容待下回敘明。

  *==*==*

  陶侃為晉室重臣,擁兵上游,理應為國圖存,與同休戚,乃以一時之私忿,置國家于不顧,寧非大誤?溫嶠一再貽書,推為盟主,而侃猶不從,甚至龔登已遣,尚欲召還,何私憾之深,一至於此耶?及聞陶瞻戰死,舐犢生哀,乃登舟東指,與嶠相會,然猶譏嘲庾亮,情見乎詞。

  亮固有誤國之罪,而侃亦不得為保國,若非溫嶠之推誠相與,則侃必不肯赴難,其去亮果幾何也。厥後屯兵江上,曠日持久,雖峻兵尚盛,未易攖鋒,然其徘徊瞻顧之狀,猶可想見。桓彝之死,安知非侃之斂兵不動,有以致之?以視溫嶠之志在勤王,毛寶之志在戮力,蓋不能無慚德矣。虞母孫氏尚知大義,奈何以堂堂之鬚眉,反出巾幗下?吾不禁為陶士行歎息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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