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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召外臣庾亮激變 入內廷蘇峻縱凶(1)


  卻說劉遐應詹,相繼去世,晉廷特派車騎將軍郗鑒,出領徐州刺史,前將軍溫嶠,出領江州刺史,再命征虜將軍郭默,為北中郎將,監督淮南諸軍事。劉遐妹夫田防,及部將史迭卞咸李龍等,不願他屬,竟擁遐子肇接任,反抗朝命。遐妻邵氏,諭止不從,乃潛自縱火,毀去甲械,免得滋亂。田防等尚不肯罷手,仍部署徒眾,準備迎敵。

  晉廷即遣郭默進兵,往討亂黨。默甫就道,那臨淮太守劉矯,已乘便襲擊,得斬田防卞鹹。史迭李龍,奔往下邳,由矯督兵追及,也即擒誅,傳首詣闕。朝議令劉遐遺眷,及參佐將士,悉還建康。且因邵氏與肇,本未從亂,仍令肇襲父爵,留都養母,這也不必細表。

  惟郗鑒陛辭出都,朝臣皆為餞別,王導常稱病乞假,至是也出送鑒行,為尚書令卞壷所見,即上書劾導,說他虧法從私,失大臣體,應免官示罰。宮廷雖擱起不提,但舉朝皆憚鑒風裁,各有戒心。壷平生廉儉,處事勤敏,不肯苟合時趨。丹陽尹阮孚,嘗語壷道:「君常無閑泰,終日勞神獨不嫌辛苦麼?」

  壷正色道:「諸君子道德恢弘,侈尚風流,壷不與同性,自甘勞役,宜被人笑為鄙吝了。」

  是時貴遊子弟,多慕王澄謝鯤等人,好為放達。壷在朝指斥道:「悖禮傷教,實犯大罪,中朝傾覆,皆由此輩,我恨不一洗惡習哩。」【實是正論。】

  隨即商諸王導庾亮,擬奏劾當時名士。導與亮皆以文采為高,怎肯依議?壷只得罷休。惟導素尚寬和,能得眾心,至亮專國政,任法裁物,不滿人意。豫州刺史祖約,自恃重望,不落人後,偏明帝顧命,但及郗卞諸人,於己無與,不由的心下怏怏。及遺詔褒進大臣,又不及約,連陶侃亦不得與列,所以約與侃書,疑亮從中舞弊,故意刪除,侃因此亦不能無嫌。【侃且如此,遑問他人。】

  曆陽內史蘇峻,討賊有功,威望素著,部下甲仗精銳,遂致輕視朝廷,又嘗招納亡命,仰食縣官,稍不如意,即肆忿言。事為庾亮所聞,當然加忌,故令溫嶠出督江州,居守武昌,複調王舒為會稽內史,陰樹聲援。一面修繕石頭城,作為預備。

  丹陽尹阮孚,私語親屬道:「江東創業未久,主幼時艱,庾亮輕躁,德信未孚,恐禍亂又將發作了。」遂求為廣州刺史,得請即行。【卻是趨避的妙法。】

  南頓王宗,被亮調為驃騎將軍,失去要職,遂生怨望,常與蘇峻往來通書,欲廢執政。亮頗有所聞,已有意除宗,可巧中丞鐘雅,劾宗謀反,遂不請詔令,即使右衛將軍趙胤,率兵捕宗。宗也挈部出拒,戰敗被殺,貶宗族為馬氏。宗三子綽超演,皆廢為庶人。

  西陽王羕,系是宗兄,也降封為弋陽縣王。前右衛將軍虞胤,已徙職大宗正,至此複左遷桂陽太守。宗是王室近支,羕又是先王保傅,一旦翦黜,罪狀不明,勢不能愜服輿情,成帝全未聞知。過了多日,始問及亮道:「前日的白頭公,許久不見,究往何處?」

  原來宗多白髮,故呼為白頭公。亮沈吟半晌,方答稱謀反伏誅。成帝流涕道:「舅言人反,便好殺死,倘人言舅反,應該如何處置呢?」

  幼主能作是語,卻也不凡。亮不禁失色。但總以幼主易欺,遇有異己,必加排斥。宗党卞闡,亡奔曆陽,亮遣人往索,蘇峻匿闡不與,去使只好回報,亮益恨峻。適後趙將軍石聰,進攻壽春,豫州刺史祖約,正在壽春駐守,見三十五回。聞後趙兵至,亟向建康乞援。亮前已忌約,竟不發兵。【人可棄,地亦可棄麼?】聰進寇阜陵,建康大震。幸蘇峻遣將韓晃,領兵邀截,方得擊退聰兵。亮欲作塗塘,以遏胡寇。塗即滁河,在壽春東,若就河築塘,便將壽春隔開。

  祖約聞報大恚道:「這明明是欲棄我呢。」

  遂與蘇峻,密謀抗命,互通往來。庾亮以峻約勾連,必為禍亂,擬下詔征峻入朝。司徒王導勸阻道:「峻好猜疑,必不肯奉詔,不若姑示包容,待後再議。」

  亮不以為然,召集群臣向眾揚言道:「蘇峻狼子野心,終必作亂,今日頒詔征峻,就使彼不順命,為禍尚淺,若再經年月,勢且益大,不可複製。譬如漢朝七國,削亦反,不削亦反哩。」

  語非不是,但知彼不知己,如何制勝?大眾聞言,莫敢駁議。獨卞壷接入道:「峻外擁強兵,逼近京邑,一旦有變,朝發夕至,現在都下空虛,還請審慎為是。」

  亮不肯從。壷知亮必敗,乃與江州刺史溫嶠書,略雲:

  元規【亮表字。】召峻意定,懷此於邑。溫生足下,奈此事何?壷今所慮,是國之大事,峻已出狂意而召之,是更速其禍也,必縱毒螫以召朝廷。朝廷威力,即桓桓稱盛,接鋒履刃,尚未知能否擒逆。王公亦同此情。壷與之力爭,終不見信,本出足下以為外援,而今更恨足下在外,不得相與共諫,如何如何?幸足下教之!

  嶠得書後,即作書諫亮,亮終不聽。峻已得消息,遣司馬何仍入都,與亮婉商道:「討賊外任,遠近惟命,若欲峻內輔,實不相宜,請俯允通融,幸勿固執!」

  亮仍然不許,遣回何仍,召北中郎將郭默為後將軍,領屯騎校尉,命司徒右長史庾冰,為吳國內史,嚴兵戒備。於是下詔征峻為大司農,加官散騎常侍,令峻弟逸代領部曲。

  峻複上表道:「昔明皇帝親執臣手,使臣北討胡虜,今中原未靖,臣何敢自安?乞補青州界一荒郡,俾臣得效鷹犬微勞,不勝萬幸!」

  這一篇表文,呈遞建康,亮置諸不理,但促峻即日入都。觀峻兩次請求,尚非決意叛國;何物庾亮,必欲激成巨變?峻整裝將發,欲行又止。參軍任讓入語道:「將軍求處荒郡,尚不見許,事勢至此,恐無生路,不如勒兵自守,還可求全。」

  阜陵令匡術,亦阻峻入朝,峻遂不應詔,私自徵兵。

  溫嶠聞變,便致書與亮,願率眾入衛京師。亮複嶠書道:「我憂西陲,且過曆陽,足下幸勿越雷池一步,免我西憂。」

  嶠乃罷議。亮尚遣使諭峻,示無他意。峻語朝使道:「台下說我欲反,我怎得再活哩?我甯山頭望廷尉,不能廷尉望山頭。從前國家,危如累卵,非我不濟。狡兔既死,獵狗應烹,我已自分一死,不過我無端遭枉,死也要死得明白呢。」

  朝使見話不投機,自然東歸。峻即遣參軍徐會,馳赴壽春,推祖約為盟主,共討庾亮。約不禁大喜,從子智衍,又贊成約旨,便擬發兵助峻。譙國內史桓宣語智道:「本因強胡未滅,將戮力致討,奈何反還抗帝室呢?使君欲為雄霸,何不助國討峻,自顯威名?今乃與峻同反,怎得久存?」

  智視為迂談,鼻作嗤聲。宣更求見約,又以閉門羹相待,乃與約斷絕,不通往來。約遂遣兄子祖沛、逖之子。內史祖渙、女婿淮南太守許柳,率兵會峻。逖妻許氏,即許柳姊,固諫不從。姊為約嫂,弟為約婿,亦覺名義不合。峻既得約兵,因即發難,當有警報傳入建康,有詔命尚書令卞壷,領右衛將軍,會稽內史王舒,行揚州刺史事,吳興太守虞潭,督三吳諸郡軍事,整繕行伍,籌備出師。

  尚書右丞孔坦,司徒司馬陶回,司徒屬下有司馬。共至王導前獻議道:「峻已倡亂,必將東來,今請乘峻未至,急斷阜陵,守江西當塗諸口,阻住叛兵,以逸待勞,一戰可決。若峻遲回不發,我亦可往攻曆陽,否則我尚未往,彼已先來,人心一動,便不能與戰了。」

  導極口稱善,轉告庾亮。亮不知兵法,躊躇未決。才閱兩日,果得姑孰緊報,峻將韓晃張健等,掩入姑孰,所有鹽米,盡被取去。亮歎悔無及,乃頒詔戒嚴,自督征討諸軍事,授右衛將軍趙胤為冠軍將軍,兼曆陽太守,使與左將軍司馬流,出守慈湖,另派前射聲校尉劉超,為左衛將軍,侍中褚翜,典征討軍事,並使弟庾翼,白衣從戎,領數百人戍石頭。

  宣城內史桓彝,擬起兵赴難,長史裨惠謂:「郡兵寡弱,山民易擾,不如靜守待時。」

  彝厲色道:「汝獨不聞古語麼?『見無禮於君者,若鷹鸇逐鳥雀。【見《春秋左傳》】』今社稷危迫,君主受困,難道尚坐視不成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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