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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回 漢劉後進表救忠臣 晉陶侃合軍破亂賊(2)


  有人躡跡尋視,到了隕肉處,蛇獸俱在,似死非死,也不敢下手掩捕,惟還報都中,益稱奇異。劉後既遭難產,又出重驚,當然釀成危症,挨了數日,氣絕而亡。如此賢後,似不應遘此奇疾,這想是為劉聰所累。那隕肉卻也失去,哭聲亦止。漢主聰最愛此後,喪葬儀制,格外從隆,予諡武宣,並將後姊劉英,亦追諡為武德皇后。

  二劉既死,尚有四小劉,統想承恩邀寵,求躋後位。聰已將四小劉挨次序進,最長的進位左貴嬪,次為右貴嬪,不過立後問題,還未解決。一日,至中護軍靳准宅中,飲酒為歡。准呼二女出謁,由聰瞧著,好似那仙子下凡,嫦娥出世,不由的拍起案來,連聲叫絕。准趁勢面啟道:「臣女月光月華,年將及笄,倘蒙陛下不棄葑菲,謹當獻納。」【恐是一條美人計。】

  聰喜出望外,即夕載二女入宮,普施雨露,合抱衾裯,徹夜綢繆,其樂無極。翌日,即封二女為貴嬪。月光尤為妖媚,無體不騷,引得聰魄蕩神迷,愛逾珍璧。過了旬月,竟立為繼後。又過了數月,複因左右兩個劉貴嬪,侍奉有年,不便向隅,特冊左貴嬪劉氏為左皇后,右貴嬪劉氏為右皇后,《通鑒》載月華為右皇后,今從《晉書》及《十六國春秋》。加號皇后靳月光為上皇后。真是後來居上。校尉陳元達,上言:「三後並立,適如臣慮,將來必有大患,務乞收回成命。」

  聰不肯從。且調元達為右光祿大夫,陽示優禮,陰實奪權。已而太尉范隆,大司馬劉丹,大司空呼延晏,尚書令王鑒等,情願讓位元達,乃複徙元達為御史大夫,儀同三司。

  元達複居諫職,仍常監察宮廷,得間便諫。可巧查得一種穢史,遂援了有犯無隱的故例,確鑿陳詞,遞將進去。聰取覽奏牘,乃劾上皇后靳氏,私引美少年入宮,與他苟合等情。看官!試想天下沒有一個男兒漢,不恨妻室犯奸。聰雖寵愛月光,聽了犯奸二字,也不禁忿火中燒,便趨入上皇后宮內,痛詈月光,並將元達原奏,隨手擲示,令她自閱。月光情虛畏罪,只好嗚嗚咽咽,哀乞求憐。偏聰置諸不理,拂袖竟去。

  到了次日,竟有內侍報聰,說是上皇后服藥自盡。聰又不禁追念前情,急去臨視,見她顰眉淚眼,尚帶慘容,頓時愛不忍釋,又抱屍大哭一場,才令棺殮。從此由悲生憤,深嫉元達,無論什麼規諫,都置若罔聞。甚且益肆荒淫,終日不出,但命子粲為丞相,總掌百揆,一切國事,俱委粲裁決便了。

  惟聰雖不道,餘威未衰,石勒劉曜,進退無常,終為晉患。湣帝孤守關中,勢甚岌岌,只望著三路兵馬,合力勤王。建興三年二月,命左丞相睿為丞相,都督中外諸軍事,南陽王保為相國,劉琨為司空。詔使分遣,加官進爵,無非是勸勉征鎮的意思。

  無如琨在晉陽,介居胡羯,一步不能遠離,保自上邽出據秦州,收撫氐羌,軍勢稍振,但也無心顧及長安。睿雖奄有江左,比並州秦州兩路,較為強盛,怎奈一東一西,相去太遠。河洛未靖,荊湘又亂,中途被阻,未便行軍,所以詔書日迫,睿總以道梗為辭,須俟兩江戡定,方可啟行。【樂得推諉。】

  小子查閱《晉書》,那時沿江亂首,莫如杜弢,次為胡亢杜曾。杜弢已見前文,見二十四、二十五回。胡亢系前新野王歆牙門將,歆死後將佐四散。歆死張昌之難,見前文。亢至竟陵,糾集散眾,自號楚公,用歆司馬杜曾為竟陵太守。曾技勇過人,能被甲入水,不致沉沒,所以亢恃為股肱,常使他出掠荊湘。荊湘人民,既苦杜弢、複苦胡亢杜曾,當然不得甯居,流離失所。荊州刺史周顗,甫經蒞鎮,便為杜弢所迫,退走潯水城。

  揚州刺史兼征討都督王敦,屯兵豫章,見二十六回。急檄武昌太守陶侃,尋陽太守周訪,曆陽內史甘卓等,合兵討弢。弢正進圍潯水城,由陶侃督兵往援,使明威將軍朱伺為前驅,奮擊弢眾。弢還保冷口,侃語朱伺道:「弢必步向武昌,掩我無備,我軍亟宜還郡,扼住寇蹤,毋中彼計!」

  說著,仍遣伺帶著輕騎,從間道先歸,自率步兵繼進。伺至江陵,城尚無恙,正在城外安營,遙聞喊聲大震,料是弢眾前來,不禁大呼道:「陶公真是神算,有我在此,看賊能搖動我城否?」

  當下按轡待著,不到片時,弢眾已至,伺即麾騎殺出,迎頭痛擊,反使弢意外驚疑,倉猝對敵。兩下裡正在酣戰,不防後面又來了一支步兵,各執短刀,殺入晞陣。晞前後受敵,立即潰散,遁歸長沙。伺會同步兵,追至數十裡外,擒斬千人,方才回城。這支步兵,不必細問,便可知是陶侃帶來。侃使參軍王貢,向敦告捷,敦欣然道:「今日若無陶侯,便無荊州了。」

  遂表侃為荊州刺史,令屯淝左。周顗自潯水城,追至豫章,仍奉琅琊王命令,召還建業,複任軍諮祭酒,不消細敘。

  惟侃使王貢,由豫章西還,道出竟陵。竟陵城內的杜曾,已因胡亢好猜失眾,潛引故都督山簡參軍王沖,襲殺胡亢,並有亢部,貢想乘機邀功,徑入竟陵城。詐傳陶侃號令,授曾為前鋒大都督,使擊王沖,沖本在山簡麾下,因簡病歿夏口,所以聚眾為亂。

  杜曾聞王貢言,樂得轉風使航,將衝擊死,即令貢報答陶侃,貢作書寄往淝左,但言曾願投誠,未及矯命情事。侃乃徵召杜曾,曾見來劄中,並無前鋒大都督字樣,未免啟疑,不肯應召。貢亦恐矯命事發,或至得罪,索性直告杜曾,且與曾合謀襲侃。侃那知兩人密謀,未及防備,驀被杜曾潛兵突入,害得全營大亂。還虧命不該絕,僥倖逃生。百密難免一疏,可見行軍之難。

  王敦得報,表奪侃官,以白衣領職,侃複邀同周訪等,進破杜弢,敦乃複奏侃官。已而侃又為弢將王真所襲,敗奔灄中,得周訪援,方將王真擊退。杜曾王貢與弢聯合,到處劫掠,王敦又令陶侃甘卓等,並力擊弢,大小數十戰,弢眾多死,乃遣使詣建業,向睿乞降。睿不肯許,弢已窮蹙,因再貽南平太守應詹書,托他代為解免,當圖功贖罪。詹將原書轉呈建業,並稱弢有清望,應許他悔惡歸善,借息兵鋒。

  睿乃使前南海太守王運,往受弢降,赦免前愆,令為巴東監軍。弢已受命,偏征弢諸將,未肯罷兵,仍然攻弢不止。弢不勝憤恨,拘害王運,又複為亂,分遣部將杜弘張彥,掩襲臨川豫章。臨川內史謝摛被殺,豫章亦幾被陷沒,幸周訪擊殺張彥,逐去杜弘,豫章複安。

  陶侃專攻杜弢,弢使王貢挑戰,橫足馬上,狀極囂張。侃出馬遙語道:「杜弢為益州小吏,盜用庫錢,父死不奔喪,毫無禮義,卿本善人,奈何背我助逆?難道天下有白頭賊麼?」【謂為賊不得至老。】

  說至此,見貢斂容下足,易倨為恭,便不與交鋒,還入原壘。夜間乃遣使慰諭,並截發為信,誓不記仇。貢遂趨降侃營,侃推誠相待,令貢反襲杜弢。弢驟為所乘,不能抵敵,除逃以外無別策。但貢與弢麾下將佐,均已熟識,當時向眾大呼,降可免死,並可加官。於是人人解甲,個個投戈,單剩弢一人一騎,狂竄而去。貢收降眾報侃,侃不戮一人,擇尤錄用,餘皆給資遣歸,遂乘勝進複長沙,後來追索杜弢,竟無下落,想已是走死荒野了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漂搖風雨滿神州,日下江河亂未體。
  戡定荊湘非易事,論功應獨讓陶侯。

  杜弢已死,只有杜曾未除,逃匿石城。丞相琅琊王睿,得了長沙捷報,承制頒給赦書,分賞諸將,欲知底細,容待下回說明。

  *==*==*

  陳元達虜臣也,劉娥虜後也,一淪左衽,一偶番主,就是有善可稱,亦似在無足重輕之列。然孔子《春秋》中國用夷禮,則夷之;進於中國,則中國之。無畛域之見存於其間,故《春秋》一書,流傳萬世。依例而推,則如元達之直劉聰,不得謂非忠臣,劉氏之疏救元達,不得謂非賢後,善善從長,惡惡從短,固史家應有之要旨也。

  杜弢為逆,胡亢杜曾,又複從亂,亂逆之徒,人人得而誅之。陶侃周訪甘卓等,合兵進討,義在則然,但侃尤為忠勇,故敘侃較詳,敘訪卓則皆從略,詳略之分,均具深意,是又閱者所當體察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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