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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戰陽平苟晞破賊壘 佐琅琊王導集名流(2)


  殺榮原未必能生,不殺榮,愈覺速死。昶司馬錢廣與周圯同為安豐人民,圯因遞與密緘,勸令殺昶,協圖反正。廣複稱如命,待昶至中途安營,熟睡帳中,即持刀突入,把昶刺死,即將昶首持示大眾,謂已受密詔誅逆,如敢抗旨,夷及三族。眾唯唯從命,遂由廣勒兵回來,駐紮朱雀橋南,傳檄討敏。

  敏聞廣殺昶為變,驚惶得很,便遣甘卓拒廣,所有堅甲精兵,盡付卓帶去。顧榮恐敏動疑,忙馳入白敏道:「廣為大逆,義當速討,但恐城內或有廣黨,意外構變,所以榮特來衛公。」

  敏愕然道:「卿當四出鎮衛,怎得就我?」

  榮乃辭出,竟往說甘卓道:「江東事如果有成,我等理應努力,但看今日情勢,可得望成功否?敏本庸才,政令反復,計畫不一,子弟又各極驕矜,不敗何待?我等尚安然受他偽命,與彼同盡?使江西諸軍,函首送洛,指為逆賊顧榮甘卓首級,這豈非萬世奇辱麼?請君三思後行!」

  卓躊躇道:「我本意原不願出此,只因女為敏媳,墮入詭計,勉強相從,今若背敏,未始不是正理,只我女不免慘死了。」

  榮慨然道:「以一女害三族,智士不為,且今日何嘗不可救女呢?」

  卓造膝問計,榮與附耳數言,卓乃轉憂為喜,俟榮退去,即出至朱雀橋,與廣對壘,詰旦偽稱有疾,高臥不起,亟遣使報敏,令女出視。敏尚不知有詐,竟遣卓女往省。卓得見愛女,麾兵渡橋,將橋拆斷,與廣合兵,並把北岸船隻,一古腦兒撐至南岸。於是顧榮周圯及丹陽太守紀瞻等,統與甘卓錢廣,聯合一氣,同聲討敏。敏聞報大懼,沒奈何召集親兵,得萬五千人,出城禦卓。

  兩軍隔水列陣,卓遙語敏軍道:「本欲與汝等同事陳公,奈顧丹陽周安豐等名士,已皆變志,我亦不能支持,汝等亦宜早思變計。」

  敏眾聞言,尚是狐疑未決,俄見顧榮躍馬而出,攬轡遙語道:「陳敏為逆,上幹天怒,今新主當朝,派兵來討,早晚將至,我等亦受密詔討逆,汝等何嘗不去,難道自甘滅族麼?」

  說著,將手中所執的白羽扇,向敵一麾,敵眾嘩散,只剩下陳處一人,餘皆潰去。一扇賢於十萬軍。敏亦只好回頭北走,處隨後同奔。顧榮複把白羽扇向後一招,部眾即下舟渡江,登岸追敏。行不數裡,便將敏兄弟擒住,解回建業。

  榮與甘卓等人,已盡入建業城,當即將敏兄弟處斬。敏長歎道:「諸人誤我,致有今日!」【還要怨人。】

  又顧弟處道:「我負卿,卿不負我。」

  就使聽了弟言,亦未必不致死。霎時間雙首盡落,昆季歸陰,所有敏弟及子,一併捕誅。只卓女不免守孀。

  是時,征東大將軍劉准,已經調任,繼任為平東將軍周馥。建業諸軍,函著敏首,送交馥處,馥又傳敏首至京師。有詔敘討逆功,征顧榮為侍中,紀瞻為尚書郎太傅,太傅越辟周圯為參軍。榮等奉命北行,到了徐州,聞北方未靖,仍複折回,朝廷特派琅琊王睿為安東將軍,都督揚州諸軍事,使鎮建業。睿由下邳啟行,仍用王導為司馬,同至江東,每事必嚮導諮謀,非常親信。導勸睿優禮名賢,收攬豪俊,睿當然依從。但睿尚無重望,為吳人所輕,所以睿雖加意旁求,總覺乏人應命。

  導為睿設策,從睿臨江觀禊,睿但乘肩輿,導與掾屬,皆跨著駿馬,安轡徐行。吳中人士,望見儀從雍容,始知睿真心愛士,相率稱揚。可巧顧榮紀瞻等,亦在江乘修禊,得睹丰采,也覺傾心,不由的望塵下拜。睿下輿答禮,毫無驕容,益令榮等悅服。及睿已回城,導因語睿道:「吳中物望,莫如顧榮賀循,宜首先汲引,維繫人心,二人肯來,外此無慮不至了。」

  睿乃使導往聘循榮。循榮各歡喜應命,隨導見睿。睿起座相迎,殷勤款接,立授循為吳國內史,榮為軍司,兼散騎常侍,所有軍府政事,無不與謀。榮與循轉相薦引,名流踵至。紀瞻入為軍祭酒,周圯進為倉曹屬,外如濟陰人卞壺,為從事中郎,琅琊人劉超為舍人,吳人張闓及魯人孔衍,並為參軍,端的是英才濟濟,會聚一堂。吳中幕府,于斯為盛。為政在人,觀此益信。睿頗好酒,或致廢事。導婉言進規,睿即引觴覆地,不復再飲。導又嘗語睿道:「謙以接士,儉以足用,清靜為政,撫綏新舊,這便是創成大業的根本呢。」

  睿一一依議,見諸施行。果然吳會風靡,一體歸誠。相傳睿初生時,神光滿室,戶牖盡明,及年漸長成,日角上忽生長毫,皚白有光,隆准龍顏,目有精采,顧盼燁然。十五歲嗣父覲遺封,得為琅琊王,侍中嵇紹,見睿狀貌,便語人道:「琅琊王毛骨非常,前途難量,當不至終身為臣,就是天子儀錶,亦不過如是罷了。」

  既而太妃夏侯氏,病歿琅琊,睿表請奔喪,葬畢還鎮,加封鎮東大將軍,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惟尚有一條異聞,載諸稗史,流傳今古,當非盡誣。

  睿名為覲子,實為小吏牛金所生。覲妃夏侯氏,貌賽王嬙,性同夏姬,因小吏牛金入值,見是美貌少年,就與他眉挑目逗,竟成苟合,未幾即身懷六甲,產下一男,覲頗有所疑,因愛妃貌美,生子又有異征,遂含忍不發,認為己子。

  從前司馬懿執政時候,聞玄石圖記中,有牛繼馬後的讖文,嘗隱忌牛氏,把將校牛金鴆死。哪知後來複出一牛金與他孫婦勾引成奸,居然生下一睿,為司馬氏後繼,保住江東半壁,即位稱帝,號為中興,這大約是天數已定,人事難逃,憑你司馬懿足智多謀,也不能顧及子孫,防閑終古呢。我說還是司馬氏幸運,別人替他生子,多傳了百餘年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中冓遺聞不可詳,但留一脈保殘疆。
  若非當日牛金力,懷湣沈淪晉已亡。

  江東得睿鎮守,差幸少安,惟江東以外,亂勢方熾,不可收拾,欲知詳情,試看下回接敘。

  *==*==*

  東嬴公騰,借兄之力,晉受王封,且調鎮鄴中,得避胡寇,可謂躊躇滿志,不意有汲桑石勒之乘其後,攻鄴而追戕之。塞翁得馬,安知非禍?騰亦猶是耳。苟晞用深溝固壘之謀,卒敗桑勒,桑竄死而勒北走,奔降劉淵,天不祚晉,欲留一癰以為晉患,此勒之所以終得逃生也。

  彼陳敏之盜據江東,智不若勒,乃欲收攬名士,而卒為名士所傾,夫豈名士之無良?正以見名士之有識耳。況琅琊王睿,移鎮建業,得王導之忠告,招名士而禮用之。卒以成中興之業,名士之有益於國,豈淺鮮哉?本回于琅琊王事,特別從詳,正為後來中興寫照,不用賢則亡,削何可得,子輿氏固不我欺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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