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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圖東吳羊祜定謀 討西虜馬隆奏捷(1)


  卻說武帝繼後楊氏,名芷,字李蘭,小名叫做男胤,年方二九,饒有姿容,並且德性婉順,能盡婦道。【詳敘後德,影射下文賈後之悍。】自從入繼中宮,與武帝情好甚歡,大略與前後相似。後父駿曾為鎮軍將軍,至是進任車騎將軍,封臨晉侯。駿有弟珧,任職衛將軍,獨上表陳情道:「從古以來,一門二後,每不能保全宗族,況臣家功微德薄,怎堪受此隆恩?乞將臣表留藏宗廟,庶幾後日相證,尚可曲邀天赦,免罹禍殃。」【似有先見,然看到後文,實是要挾語。】

  武帝准如所請,乃將珧表留藏。惟駿自恃國戚,怙寵生驕,尚書郭奕等,表稱駿器量狹小,不宜重任,武帝為後推愛,竟不少省。【又是一誤。】鎮軍將軍胡奮,見駿驕侈,竟直言相規道:「公靠著貴女,乃更增豪侈麼?曆觀前朝豪族,與天家結婚,輒至滅門,不過略分遲早呢。」

  駿瞿然道:「君女亦納入天家,何必責我?」【見前回。】

  奮微笑道:「我女雖然入宮,只配與公女作婢,怎得相比?我家卻無關損益,不如公門顯赫,令人側目,此後還請公三思!」【可謂諍友。】

  駿終不以為意,且還疑奮有妒意,怏怏別去。既而衛將軍楊珧等,上言「古時封建諸侯,實為屏藩王室起見,今諸王公皆在京師,實與古意未合,應一律遣使出鎮,俾就外藩。且異姓諸將,散屯邊疆,非皆可恃,亦宜參用親戚,隱為監製」云云。武帝乃核定國制,就戶邑多少為差,分為三等。大國置三軍,共五千人,次國二軍,共三千人,小國一軍,共一千五百人。凡諸王兼督軍事,各令出鎮。

  於是徙扶風王亮為汝南王,出為鎮南大將軍,都督豫州諸軍事;琅琊王倫為趙王,兼領鄴城守事;渤海王輔【司馬孚三子】為太原王,監並州諸軍事;東莞王伷已蒞徐州,徙封琅琊王;汝陰王駿已赴關中,徙封扶風王。又徙太原王顒【司馬孚孫,為後來八王之一。】為河間王,河間王威為章武王【威亦孚孫】。尚有疏戚諸王公,悉令就國。大家戀戀都中,不願遠行,奈因王命難違,不得已涕泣辭去。尋又立皇子瑋為始平王,允為濮陽王,該為新都王,遐為清河王,數子年尚幼弱,皆留居京師。

  征南大將軍羊祜,久鎮襄陽,墾田得八百餘頃,足食足兵。襄陽與吳境接壤,吳主孫皓,系吳主孫權長孫,粗暴驕盈,好酒漁色。祜本欲乘隙圖吳,因吳左丞相陸凱,公忠體國,制治有方,所以虛與周旋,未敢東犯。及凱已病歿,乃潛請伐吳,適益州兵變,又致遷延。祜有參軍王濬,奉調為廣漢太守,發兵討益州亂卒,幸即蕩平。濬得任益州刺史,講信立威,綏服蠻夷。武帝征濬為大司農,祜獨密表留濬,謂欲滅東吳,必須憑藉上流。濬才可專閫,不宜內用,武帝乃仍令留任,且加濬龍驤將軍,監督梁益二州軍事。當時吳中有童謠雲:「阿童複阿童,銜刀浮渡江。不畏岸上獸,但畏水中龍。」

  濬籍隸弘農,小名正叫做阿童,小具大志,丰姿俊逸。燕人徐邈,有女慧美,及笄未嫁,邈甚是鍾愛,令女自擇偶,迄未當意。會邈出守河東,濬得迭為從事,年少英奇,頗為邈所賞識。邈因大會佐吏,使女在幕內潛窺,女指濬告母,謂此子定非凡器。【獨具慧鑒。】邈聞女言,即將女嫁濬為妻,琴瑟和諧,不消細說。【事與賈午相似,但彼為苟合,此實光明。】嗣投羊祜麾下,祜亦加優待,每事與商。祜兄子暨嘗伺間語祜道:「濬好大言,恐滋他患,宜預加裁抑,休使胡行!」

  祜粲然道:「如汝怎能知人?濬有大才,一得逞志,必建奇功,願勿輕視!」【徐女尚垂青眼,何況羊叔子。】

  及濬得監督梁益二州,祜欲借上流勢力,順道伐吳,並因濬名與童謠相符,即表聞晉廷,請飭濬密修舟楫,為東略計。

  武帝依言詔濬。濬即大作戰艦,長百二十步,可容二千餘人,艦上用木為城,架起樓櫓,四面開門,上可馳馬往來,又在各船頭上,繪畫鷁首怪獸,以懼江神。繪獸驚神,未免近愚。工作連日不休,免不得有木頭竹屑,被水漂流,隨江東下。吳建平太守吾彥,留心西顧,瞧見江心竹木,料知上流必造舟楫,當即撈取呈報,謂晉必密謀攻吳,宜亟加戍建平,堵塞要衝。

  吳主皓方盛築昭明宮,大開苑囿,侈築樓觀,採取將吏子女,入宮縱樂,還有何心顧及外侮?得了吾彥的表章,簡直是不遑細覽,便即擱過一邊。吾彥不得答詔,自命工人冶鐵為鎖,橫斷水路,作為江防。適吳西陵督軍步闡,懼罪降晉,吳大司馬陸抗,凱從弟。自樂鄉督兵討闡,圍攻西陵。祜奉詔往援,自赴江陵,別遣荊州刺史楊肇攻抗。抗分軍抵禦,擊敗楊肇。祜聞肇敗還,正擬親往督戰,偏西陵已被抗攻入,步闡被誅,屠及三族。祜只好付諸一歎,率兵還鎮。武帝罷楊肇官,任祜如舊。

  祜乃斂威用德,專務懷柔,招徠吳人。有時軍行吳境,刈穀為糧,必令給絹償值,或出獵邊境,留止晉地,遇有被傷禽獸,從吳境奔入,亦概令送還。就是吳人入掠,已為晉軍所殺,尚且厚加殯殮,送屍還家。如得活擒回來,願降者聽,願歸者亦聽,不戮一人。吳人翕然悅服。祜又嘗通使陸抗,互有饋遺。抗送祜酒,祜對使取飲,毫不動疑。及抗有小疾,祜合藥饋抗,抗亦即取服。部下或從旁諫阻,抗搖首道:「羊叔子豈肯鴆人?」【叔子即祜表字。】

  抗又遍戒邊吏道:「彼專行德,我專行暴,是明明為叢敺雀了。今但宜各保分界,毋求細利。」【羊祜對吳,無非籠絡計策,即陸抗亦為所愚。】

  吳主皓反以為疑,責抗私交羊祜。抗上疏辯駁,並陳守國時宜十二條,均不見行。皓且信術士刁元言,謂:「黃旗紫蓋,出現東南。荊揚君主,必有天下。」

  乃大發徒眾,杖鉞西行,凡後宮數千人,悉數相隨。行次華里,正值春雪兼旬,凝寒不解,兵士不堪寒凍,互相私語道:「今日遇敵,便當倒戈。」

  皓頗有所聞,始引兵還都。陸抗憂國情深,抑鬱成疾,在鎮五年,竟致溘逝。遺表以西陵建平,居國上游,不宜弛防為請。吳主皓因命抗三子分統部軍,抗長子名元景,次名元機,又次名雲,機雲善屬文,並負重名,獨未諳將略。吳主卻令他分將父兵,真所謂用違其長了。

  術士尚廣,為吳主蔔筮,上問休咎。尚廣希旨進言,說是歲次庚子,青蓋當入洛陽。吳主大喜。已而臨平湖忽開,朝臣多稱為禎祥。臨平湖自漢末湮塞,故老相傳:「湖塞天下亂,湖開天下平。」

  吳主皓以為青蓋入洛,當在此時,因召問都尉陳順。順答說道:「臣止能望氣,不能知湖的開塞。」

  皓乃令退去。順出語密友道:「青蓋入洛,恐是銜璧的預兆。今臨平湖無故忽開,也豈得為佳征麼?」

  嗣複由曆陽長官奏報,曆陽山石印封發,應兆太平。皓又遣使致祭,封山神為王,改元天紀。東吳方相繼稱慶,西晉已潛擬興師,羊祜繕甲訓卒,期在必發,因首先上表,力請伐吳,略雲:

  先帝順天應時,西平巴蜀,南和吳會,海內得以休息,兆庶有樂安之心,而吳複背信,使邊事更興,夫期運雖天所授,而功業必由人而成。蜀平之時,天下皆謂吳當並亡,蹉跎至今,又越十三年,是謂一周。今不平吳,尚待何日?

  議者嘗謂吳楚有道後服,無禮先強,此乃諸侯之時耳,今當一統,不得與古同論。夫適道之言,未足應權,是故謀之雖多,而決之欲獨。凡以險阻得存者,謂所敵者同,力足自固,苟其輕重不齊,強弱異勢,則智士不能謀,而險阻不可保也。蜀之為國,非不險也,高山尋雲霓,深谷肆無影,束馬懸車,然後得濟,皆言一夫荷戟,千人莫當,及進兵之日,曾無藩籬之限,新將搴旗,伏屍數萬,乘勝席捲,徑至成都,漢中諸城,皆鳥棲而不敢出,非皆無戰心,力不足以相抗也。

  至劉禪降服,諸營堡者索然俱散,今江淮之隘,不過劍閣,山川之險,不如岷漢,孫皓之暴,侈于劉禪,吳人之困,甚于巴蜀,而大晉兵眾,多於前世,資儲器械,盛於往時,今不于此平吳,更阻兵相守,征夫苦役,日尋干戈,經歷盛衰,不可長久,宜乘時平定以一四海,今若引梁益之兵,水陸俱下,荊楚之眾,進臨江陵,平南豫州,直指夏口,徐揚青兗,並會秣陵,鼓旆以疑之,多方以誤之,以一隅之吳,當天下之眾,勢分形散,所備皆急,一處傾壞,上下震盪,雖有智者,不能為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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