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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回 司馬師擅權行廢立 毋丘儉失策致敗亡(2)


  芝複出告師,師乃遣使持節,往迎高貴鄉公髦,一面肅清宮禁,降王皇后為齊王妃,勒令出宮就邸,專待曹髦到來。髦系明帝弟,東海定王霖子,正始五年,受封高貴鄉公,年才十四,既至洛陽,群臣迎拜西掖門,髦下車答拜,禮官謂不必答禮,髦正色道:「我亦人臣,今奉太后徵召,未知何事,怎得見了群僚,便不答拜呢?」【十四歲便能如此,聰慧可知。】

  說著,即步行入殿,郭太后早已聞知,在太極殿東堂坐待,及髦拜見後,囑咐數語,交與璽綬,髦固辭不獲,方受璽易衣,禦殿登座,朝見百官,即改嘉平六年為正元元年,大赦天下。假大將軍司馬師黃鉞,入朝不趨,奏事不名,劍履上殿,其餘文武百官,亦封賞有差。廢立既得增封,何妨篡弑?

  未幾,已是一年上元,慶賀方才告畢,忽報揚州都督毌丘儉,與刺史文欽,託名討逆,渡淮前來。司馬師方病目瘤,延醫割治,在府養病,聞得此報,急召河南尹王肅,尚書傅嘏,中書侍郎鐘會等,入議軍情;且與語道:「我本欲親征叛亂,可惜目瘤未愈,不能出行。」

  鐘會起答道:「此事非大將軍親出,恐一時未能蕩平。」

  王肅等亦贊成會議,師蹶然躍起道:「諸君既勉我親征,我亦顧不得目疾了。」

  遂命弟昭兼中領軍,暫攝朝政,自乘軟輿督軍,命荊州刺史王基為監軍,向東進發。基向師獻議道:「淮南人民,非真思亂,不過為儉等脅迫而來,若大軍一臨,必然瓦解,基願統率前軍,速往平亂。」

  師欣然依議,基即星夜進兵,先將南頓城據住。毌丘儉因王淩死後,代督揚州,素與夏侯玄李豐友善,玄豐受誅,儉亦不安,因與刺史文欽結交。欽本與曹爽同鄉,為爽所愛,乃得擢用。爽與玄豐二人,同為司馬氏所害,故欽儉並恨司馬氏。曹芳被廢,儉子旬請父興師,乘機討逆,儉乃矯托郭太后密詔,移檄州郡,號召兵馬,討司馬師;自率州兵渡淮,行至項城,探悉王基據守南頓城,乃就項城駐紮,使健足齎書至兗州,往招刺史鄧艾。

  艾字士載,籍隸棘陽,口吃不能急言,嘗自呼艾艾,少年喪父,為人牧牛,每見高山大澤,輒留心形勢,時人笑他為癡;獨同郡吏見他聰慧,給資使學,終得成材。初入為太尉掾,繼遷尚書郎,出參征西軍事,任南安太守,調擢兗州刺史,有所規劃,無不合宜,因此與鐘士季齊名。【為鐘鄧二人入蜀張本。】此次接著儉使,看罷來書,竟隨手扯碎,且將儉使斬訖,立率萬餘人,趨樂嘉城,與師相應。

  師命鎮南將軍諸葛誕,由安風出取壽春,征東將軍胡遵,由青州出譙宋地,截儉歸路,自引兵往就鄧艾。適文欽進襲樂嘉城,猝與師遇,不戰即卻。欽子鴦年方十八,驍勇絕倫,獨無懼色。且請與欽夜襲師營,分兵夾攻,欽從東進,鴦從西入。父子計議已定,待到夜半,鴦率壯士,至師營前,鼓噪殺入,師本善行軍,自有預備,當即傳令堅守營門,不准妄動。將士雖遵令守住,怎奈營外的喧聲,愈響愈震,師病臥帳中,驚憤交並,急得目睛突出,痛不可耐,但又未便呻吟,強為鎮定,齧被皆破,好容易挨至黎明,營尚未陷。

  那文鴦專待父至,兩路進攻,哪知欽竟不到,日已高升,只得引兵退去。行未裡許,後面來了許多追兵,統將乃是司馬班,鴦匹馬單槍,回頭殺入,無人敢當,紛紛倒退,鴦乃複去。司馬班又麾兵追鴦,鴦返戰六七次,殺死班兵六七百名,班不敢再進,鴦乃徐徐引還。途次始遇見乃父,問明情由,系是夜間失道,不得已覓路歸來,鴦很是嘆惜。父不及子,奈何?及還抵項城,毌丘儉已經遁去。

  原來吳丞相孫峻,聞儉出兵逾淮,料知揚州空虛,乘間進攻壽春。再加諸葛誕亦出安風津,向壽春進發,儉聞得此信,慌忙走還。欽父子孤軍無繼,也只得棄了項城,奔回壽春。背後忽有一人追呼道:「文刺史何不暫留數日,乃如此急走呢?」

  欽回顧來騎,乃是尹大目,便罵他負爽舊恩,助師為逆,大目尚欲有言,欽竟彎弓欲射,大目且卻且語道:「罷了罷了!幸各努力!」

  說畢即返。其實大目是有心曹氏,來報師目突出,教他留守項城,靜心待變;偏欽聞言不悟,竟致大目白走一遭。心粗膽怯,怎能成事?至行近壽春,聞得城中已潰,無家可歸,沒奈何投降孫峻去了。毌丘儉遁出項城,意欲南歸,被胡遵截殺一陣,部兵四散,乃北走慎縣,隨身已無一卒,獨至水草中暫憩,適為安風津民張屬所見,把他射死,獻首軍前。儉子甸未曾隨父,逃往新安,終被捕誅。尚有甸子弟數人,亦奔投吳軍。

  吳軍方至橐皋,諸葛誕已入壽春,孫峻料已無及,也即引還。司馬師已平定淮南,即令誕都督揚州,自率大軍還都。甫抵許昌,目痛愈劇,一經朦朧,便見夏侯玄李豐張緝等,立在面前,自知性命不保,不能至洛,可巧司馬昭前來省疾,便即囑咐後事,語尚未畢,眼中一聲怪響,鮮血直流,頓致斃命。昭取得乃兄印綬,即總督人馬,上表訃聞。魏主髦令昭留屯許昌,援應內外。昭詢諸中書侍郎鐘會,會勸昭回駐洛南,昭不待朝命,便即引歸。魏主髦無可奈何,只得使昭繼承兄職,嗣是大權複歸昭有了。也可謂兄終弟及了。

  且說蜀將薑維,探知司馬師已死,覆議乘間伐魏,大將軍張翼,以為國小民勞,不宜黷武,勸維守險自固,為休養計。維不肯依議,竟請准朝命,與車騎將軍夏侯霸等,率兵數萬,進兵枹罕。魏征西將軍郭淮已歿,由雍州刺史陳泰升任,新刺史姓王名經,輕率寡謀,引兵出拒,兩軍會戰洮西。維令夏侯霸繞出經後,前後夾攻,經軍大敗,喪師無算,乃退保狄道城。維欲進攻狄道,張翼又諫阻道:「大功已立,可止則止;若再行進兵,恐如畫蛇添足,將隳前功。」

  維反恨他阻撓,驅軍徑進,魏征西將軍陳泰,夤夜往援,就狄道城東南山上,鳴鼓舉烽,張皇聲勢;再加兗州刺史鄧艾,也受了朝旨,遷官安西將軍,領兵來助陳泰,維聞兩路兵到,急收兵退駐鐘堤。四次無功。泰與鄧艾相會,置酒談兵,將佐畢集,俱謂蜀兵卻退,未敢再來。

  艾獨笑說道:「洮西方敗,彼必思乘勝再舉,是一當來攻;彼屯兵漢中,容易出發,且知我將易兵新,更思乘隙,是二當來攻;彼用船行,我從陸行,我勞彼逸,是三當來攻;狄道隴西南安祁山,皆為邊境,我須四處把守,彼得一路直進,是四當來攻;彼出南安隴西,可資羌穀,若出祁山,可就食隴麥,是五當來攻;我料他不出一年,就要前來了。」【知己知彼,百戰百勝。】

  將佐始服艾遠慮,交口稱善。艾往屯祁山,逐日練兵,專待敵至。越年魏主髦改元甘露,就是蜀漢後主禪延熙十九年,蜀將薑維,進位大將軍,又自鐘堤出兵,北向祁山,途中探得祁山有備,乃改趨南安。偏為鄧艾所料,引兵往據武城山,截住蜀兵去路,山勢險峻,蜀兵連攻不克,維又欲移攻上邽,檄令鎮西大將軍胡濟會師,就留夏侯霸屯武城山,自率部眾,夤夜渡渭,潛向上邽進發。走至天明,見兩面山路崎嶇,不便馳驟,正在疑慮,前驅已返報道:「此處名為段谷,谷後旗幟飄揚,恐有伏兵。」

  維變色道:「段穀名稱未佳,不如退師。」

  遂掉頭回走,不料鄧艾卻揮兵殺來,兜頭攔住,蜀兵已經心慌,更加道途逼窄,不能成列,被艾軍一陣截擊,殺得七零八落。維還望胡濟來援,哪知待久不至,只好向前衝突,艾卻縱兵兜圍,不令竄逸,維兵越戰越少,幸虧夏侯霸前來救應,才得拔出,薑維奔回漢中。

  這番薑維敗回,喪失甚多,實皆被鄧艾占了先著,處處設防,所以維有此敗。第五次又失敗了。嗣是蜀人怨維,維亦上表自貶,降為後將軍,仍行大將軍事。過了一年,魏揚州都督諸葛誕,又起兵討司馬昭,於是吳蜀兩國,亦各東西出兵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陣雲擾擾起神州,未壹輿圖戰不休;
  漢土三分數十載,可憐屍血滿江流。

  欲知諸葛誕何故討昭,且看下回分解。

  *==*==*

  有曹操之廢伏後,乃有司馬師之廢張後。操廢後而止,至廢帝一事,留待其子曹丕;而師獨以一身兼之,既廢張後,複廢魏主芳,亂賊效尤,比前為甚。無怪後事之愈出愈凶。然使前無曹操父子,後亦必無司馬師兄弟;天鑒不遠,加倍相償,世人欲為子孫計,亦何勿稍留餘地乎?

  毋丘儉等之討司馬師,史筆嘗嘉予之,然才不逮志,終致覆滅。儉子甸知討賊之義,而不能為父先驅,坐致赤族;文欽有子,似勝毋丘,然子有勇而父無謀,其曷能濟?此所以倏起倏僕也。然天欲覆曹而生司馬氏,豈容毋丘儉之討賊有成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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