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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木門道張郃斃命 五丈原諸葛歸天(2)


  看官!這李平為誰?原來就是中都護李嚴,嚴改名為平,自亮調入漢中,叫他督運,他因夏天多雨,恐糧不能繼,擬勸亮還軍;及與亮相見,又滿口支吾,反欲歸咎狐忠成藩。亮不屑與辨,徑入成都,面奏後主。後主方得平表,謂亮佯退誘賊,亮乃取呈李平手書,劾他顛倒迷罔,居心不良,因黜平為庶人,徙置梓潼;惟仍用平子豐為中郎將,參贊軍事。罪不及孥,純然王道。亮乃勸農講武,推演兵法,作八陣圖,立石為表,俾便練習。又命軍吏採辦材木,製成牛馬,內用機捩轉旋,自能行動,可運糧米,叫做木牛流馬;預約三年以後,再行出征。

  魏將司馬懿,返入長安,當然不敢寇蜀,但敕諸將,嚴守要害罷了。

  且說魏主叡即位以後,仍守乃父遺志,專任異姓,不重同宗。任城王曹彰,在曹丕黃初二年,便已暴亡;獨甄城王曹植尚存,徙封雍邱,再徙浚儀,很不滿意。會因入朝許宮,得見金縷玉帶枕,為甄夫人故物,更不免觸動舊懷,格外悲悼,【回應九十二回。】還經洛水,作《感甄賦》,可歌可泣。【何勞阿叔這般多情?】

  魏主叡嗣位時,雖已追諡生母甄夫人為文昭皇后,但于甄夫人冤死情形,尚未詳悉。相傳甄夫人死不成殮,甚至披髮覆面,用糠塞口,就中都由郭後暗地安排,一手掩住,不令叡知。叡雖郭後撫養成人,但尚有李貴人暗受丕囑,從中監護,所以叡得無恙,安然嗣位。哪知天下事若要不知,除非莫為,郭後害死甄夫人種種情弊,卻被曹植一一偵悉。

  太和四年,太皇太后卞氏病歿,植還都奔喪,乘間白叡,述及甄夫人慘死情狀,叡尚疑信參半,密詢庶母李貴人,才知植言非誣,不勝悲憤。因命甄夫人兄子甄象,以中郎將兼代太尉,持節赴鄴,改葬甄夫人,號朝陽陵,且改封植為陳王。植雖得增封,仍然不獲大用,就國以後,得病即亡,諡曰思王。叡複搜植遺著,得賦頌詩銘,雜論百餘篇,內有一篇《感甄賦》,跡近嫌疑,改名《洛神》,這且毋庸細表。

  惟叡嘗立毛氏為皇后,出入同輦,伉儷甚諧。嗣複得河西太族郭氏女,美麗無雙,拜為夫人,寵逾毛後。郭氏生女名淑,數月而夭,叡哀痛異常,適甄後從孫甄黃,亦致幼殤,因特替他陰配,取棺合葬,為女子諡立廟,並追封甄黃為列侯,且令舉朝素服。

  司空陳群,少府楊阜,聯名諫阻,均不見聽。溺愛至此,古今罕聞。既而為避災計,與郭夫人出幸摩陂,特築景福承光殿,作為行宮。忽聞摩陂井中,出現青龍,便挈郭夫人往觀,井中果隱見鱗甲,【蛇耶?龍耶?】遂號摩陂為龍陂,改太和七年,為青龍元年。尋且想入非非,命郭夫人從弟郭德,過繼甄黃,承襲亡女淑封爵,淑為平原懿公主,德即襲封平原侯。

  德為郭夫人從弟,即為叡女淑從舅,從舅可為甥女繼子,真是荒謬。並常至郭太后前,詰問甄後死狀,郭太后忿然道:「先帝自賜彼死,與我何干?況汝為人子,何必追仇死父,為前母逼死後母呢?」

  叡更加氣憤,凡郭太后飲食服用,故意裁減,氣得郭太后有口難言,鬱鬱致死。叡令內侍棺殮,使如甄後故事,惟表面上治喪如儀。郭太后生平,頗知守儉,不好音樂,又能抑損母族,力戒驕奢,只因讒妒甄氏,終至結局不良,天道好還,莫謂善惡無報呢!【暮鼓晨鐘。】

  會因山陽公病逝,魏主叡總算盡禮,素服舉哀,仍許用天子禮喪葬,墓號禪陵,追諡為孝獻皇帝。東漢自光武帝起,至獻帝止,共曆八世,凡十二主,得國二百九十六年;獻帝在位三十一載,被篡後,又閱十四年,壽終五十有四。孫康,嗣為山陽公,再傳二世,至晉懷帝永嘉年間,五胡亂華,山陽公秋被殺,祚絕國亡。【總結漢事,筆無滲漏。】

  獻帝方葬,忽有軍報傳入許昌,乃是蜀相諸葛亮,與吳主孫權,東西進攻,兩國各興兵十萬,浩蕩前來。魏主叡亟使將軍秦朗,督兵二萬,往長安會合司馬懿,一同拒蜀,自率將士東行,抵敵吳師。吳主權正出兵巢湖,進攻合肥新城,並遣陸遜等入江夏淝口,西指襄陽;孫皓等入淮北,向廣陵淮陰。魏主叡也遣將分堵,惟自乘龍舟東下,直達壽春,援應合肥。

  合肥守將滿寵,欲設一欲取姑與的計策,佯棄合肥新城,誘敵至壽春城下,合兵圍攻,叡卻不從,但使寵飭眾堅守,靜待援應。會陸遜獻策孫權,願出奇兵,截叡歸路,不幸使人被魏邏騎所得,計不得行。吳將諸葛瑾聞知,忙即報遜。遜方催人栽種菜菽,自與諸將弈棋,閒暇如常,瑾不勝驚異。遜見他慌張情狀,不待詳說,便與語道:「軍機漏泄,我已探知,但若遽退,敵必來追,豈非危道麼?」

  說罷,複邀瑾入後帳,密囑數言,瑾欣然趨出,仍督舟師向襄陽城;遜亦催動陸軍,與瑾並進。襄陽守將劉劭,本已接到叡令,出兵攻瑾,一聞陸遜親出,慌忙退還。遜至白河口潛遣部將周峻等,分略江夏新市安陸石陽;魏兵俱不敢出,任他來去自由。極寫遜才。

  那吳主權督攻新城,反被滿寵招募壯士,毀去攻具,權失利退歸。遜聞吳主己退,然後徐徐引還,毫無損失,安然抵鎮。孫韶等也即回軍。魏王叡素聞遜名,還恐他截擊後路,既聞吳兵東返,也不願進逼,回棹西行;諸將請徑赴長安,合兵擊蜀。叡獨說道:「吳既卻兵,蜀自喪膽,司馬大將軍,自足制敵,無煩我親往了。」

  遂遄返許昌。嗣接司馬懿軍報,謂蜀兵出屯五丈原,未分勝負,現惟以守為戰,彼若糧盡,自然退師等語。叡揣知懿意,飭令懿約束諸將,堅壁拒敵。原來懿與諸葛亮戰過數次,敗多勝少,此次聞亮進攻,當然打定主意,但守勿戰。當亮出軍渭南時,懿即引兵渡渭,背水立寨,且語諸將道:「亮若出武功,依山東進,卻是可憂;若西出五丈原,便可無慮了。」

  這也安定軍心的巧言。嗣聞亮果屯五丈原,乃使郭淮據住北山,為犄角計,及蜀兵到了北原,已由郭淮扼守,進擊無效,因即退去。亮已命運糧軍士,用著木牛流馬,運米集斜谷口,尚恐日久告罄,特派兵屯田,散處渭濱;惟嚴申禁令,不准侵擾居民,兵民相安無事,亮亦欣慰,滿望就地得糧,好與司馬懿堅持到底,免得奔波往返,再致徒勞。一面使人迭下戰書,促懿出戰,無論鬥將鬥兵鬥陣,任懿自擇。

  懿只是不出,經亮催逼不過,方才出鬥陣法。亮布成八卦陣,懿亦認識,及遣戴淩等攻打,按著兵書,囑令前往。哪知戴淩等一入陣中,辨不出甚麼方向,沒頭亂撞,終被蜀兵個個擒住,亮命把魏兵剝去衣甲,一律放回,叫他轉語司馬懿,要懿自來攻陣。懿佯約明日,收兵還營,竟不復出。亮使人責懿背約,懿始終忍辱,置諸不答。及亮貽懿巾幗女服,懿假意笑說道:「孔明竟視我作婦女麼?」【好一番忍耐工夫。】

  說著,厚待來使,問及孔明寢食,及事情煩簡,使人答道:「諸葛公夙興夜寐,凡罰在二十以上,皆須親覽,日食不過數升。」

  懿聞言大喜。及使人辭去,即顧語將佐道:「孔明食少事煩,不能長久了。」

  諸將以為遣我女服,受辱太甚,俱請一戰泄忿,懿禁遏不住,故意表請出戰。魏主叡見了表文,詢及衛尉辛毗,毗謂懿志在拒守,恐將佐違言,欲得詔旨壓服,方免群議,叡也以為然,統是司馬知己。乃令毗持節傳詔,只准守,不准戰。

  事為蜀護軍姜維所聞,入告諸葛亮道:「敵營內有辛毗到來,定是如懿所願,不復出戰了。」

  亮歎息道:「懿本無戰志,不過佯為請戰,借此服眾;古稱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,若果能制我,何必千里請戰呢?」

  嗣是懿竟不出,相持至三月有餘,亮郁憤成疾,漸致不起。

  後主聞信,忙遣僕射李福省視,並諮大計,亮略與談論,遣福返報。福已經辭去,數日複來,亮病癒加重,見了福面,便與語道:「我知君來意,後事不暇細談,可盡問蔣公琰。」

  福又說道:「公琰後誰可大任?」

  亮答言費文禕。福再問其次,亮卻不答,【漢祚已終,不消再說。】惟召入楊儀、薑維,密囑後事,並及退軍方法,且令左右扶起榻中,出營四望。時正黃昏,夜色沈沈,忽有一大星,自東北來,色赤有芒,流至西南,欲向營中墜下,亮不禁失色,哇的一聲,嘔出了一口鮮血,接連尚帶著喘聲,左右見不可支,扶令返寢,亮顧楊儀薑維道:「天象如此,命已難延,只恨不能與諸君討賊了!」

  遂口授遺表,令儀寫訖。挨至夜半,竟爾壽終,享年五十有四,時為蜀漢建興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。【詳志月日,遺恨無窮。】小子有詩歎道:

  危廈徒憑一木支,明知艱險且驅馳;
  臣心未已臣躬瘁,遺表流傳兩出師。

  楊儀薑維,遵囑辦事。欲知如何措置,請看下回再敘。

  *==*==*

  木門道之射死張郃,可為馬謖洩恨;謖非死于諸葛,實死于張郃之手。郃為魏著名大將,街亭一役,郃實主之;諸葛公計斃此獠,馬謖有知,能無快意?至若吳蜀聯盟,東西夾攻,本為一時之勝算,乃吳兵無功而退,蜀與司馬懿相持數月,天喪諸葛,齎恨而終,此非天之佑魏,實天之陰欲啟晉也。不然,如曹操父子之篡漢,曹叡之舉措乖謬,寧反能仰邀天眷乎?

  惟羅氏《演義》演寫諸葛之六出祁山,說成許多奇誕,與七擒孟獲相同,按諸史事,十虛七八;且諸葛嘗六出漢中,並非六出祁山,褒揚失實,何若存真之為愈也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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