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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回 陸伯言定計毀連營 劉先主臨危傳顧命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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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主不從,但命權為征北將軍,督守江北,防禦魏人,自率諸將東進,直抵猇亭。吳將聞先主親至,各向陸遜前請戰,遜與語道:「劉備舉軍東下,銳氣方盛,不宜急攻,待他日久敝生,一舉且可破滅了。」 諸將不信,還欲爭辨,遜拔劍置案道:「備為天下梟雄,曹操尚且生畏,今與我交兵,正是勁敵;諸君並受國恩,當思計出萬全,共翦此虜;僕雖書生,受命主上,正惟僕能忍辱負重,故託付全權;軍法如山,不應輕犯,如有妄言生事,立當斬首!」 說至此,面色如鐵,非常森嚴,諸將不敢再言,悻悻退出。好多日不聞戰令,那蜀軍卻遍地紮營,自巫峽延至猇亭,約有數十萬屯,前部督叫作張南,大督就是馮習,且由劉先主調回吳班,引兵數千,就吳營面前立寨。吳將忍耐不住,又複請戰,陸遜只是不允。韓當徐盛等齊聲道:「如若不勝,願按軍法。」 遜引諸將出營,遙望多時,揚鞭西指道:「前面山谷中,隱籠殺氣,必有伏兵,彼欲誘我入伏,可以掩擊,我豈肯墮他詭計?故不允諸君出戰!」 諸將聽了,尚暗暗冷笑,不得已,隨遜回營。過了三日,班竟退兵,山谷間果有蜀兵,擁著主子,徐徐回去,吳將方知遜先見。惟相持數月,未見遜出一謀,總不免笑他庸懦,遜卻上表孫權,指日破蜀。諸將聞悉,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,互有疑言;蹉跎蹉跎,遜與蜀軍相拒,差不多過了半年,好堅忍。時閱盛暑,紅日炎炎,蜀軍大營,移至樹林間屯駐,借便納涼,遜也未嘗發兵截擊。到了翌晨,忽召入諸將道:「今日方可破蜀了。願大家努力!」 諸將道:「破蜀當在初時,今令蜀兵深入五六百里,連營相望,又持久至七八月,彼已固守要隘,怎能破得?」 遜笑說道:「備轉戰一生,更事甚多,今率銳東來,初至時必思慮周詳,未易與敵;及屯留多日,未得逞志,兵疲意沮,計不復生,欲破此虜,正在此時。」 遂命鮮於丹引兵往攻,韓當徐盛為後應,陸續前去,不到半日,三將敗回,入帳稟報道:「蜀兵勢大,難與爭鋒,末將等攻他一營,各營齊至,首尾相應,因此致敗。」 遜答道:「我已有破蜀計策,今夕定可成功,諸君可早食晚餐,入帳授計。」 未幾,日已西昃,將士等飽食一餐,入聽號令,遜方說出「火攻」二字,分撥諸將,各執火具,往燒蜀營。劉先主在營夜坐,正與將佐等談論軍機,從事程畿道:「近日軍營上面,有黃氣罩住,長十餘裡,廣數十丈,恐與全軍有礙,不可不防。」 先主道:「吳軍屢戰屢敗,怕他甚麼?」【驕必敗!】 畿答說道:「陸遜多謀,恐有狡計。」 先主道:「朕使侍中馬良,安撫五溪蠻夷,昨得奏報,謂已一體響應,俟他畢集,與陸遜大戰一場,看他如何敵我?」【營上黃氣,與安撫溪蠻,俱藉口敘過。】 正談論間,忽由軍吏入報道:「吳兵來攻,各屯火起。」 先主忙說道:「快快傳語馮習張南等將,小心迎敵。」 軍吏方出,又有一人趨入道:「馮張二營,已被吳兵毀破了。」 先主大驚,忙披甲上馬,出營瞭望,四面八方,火光燎繞,連樹木俱被延燒,漸漸的侵及禦營,並且喊聲四震,不知有多少吳兵,前來劫營。驀見將軍傅彤,踉蹌前來,報稱馮習張南,並皆陣亡,吳兵很是厲害,請速回鑾。先主即使傅彤斷後,自率親軍西走,一面令從事程畿,往諭水師,上岸援應。程畿自去,傅彤隨駕徐行。到了馬鞍山,吳軍四面環集,進退無路,不得已上山駐紮,令傅彤據住山口,堵禦吳兵。遙見火勢燎原,熊熊不絕,好容易俟至天明,望得長江一帶,屍骸重迭,隨流而下。先主且憤且慚道:「我乃為陸遜豎子所折辱,豈非天數?」【不能盡諉諸天。】 言未已,又有軍弁趨至道:「吳軍放火燒山,傅將軍危急萬分,請御駕速行裁奪。」 先主乃決意再走,領兵殺下,衝突了好幾次,仍然不能出圍。未幾又是傍晚,吳兵各去晚餐。稍稍寬緩,傅彤拚命殺出山口,讓過先主,請他前行,自率殘兵,截住吳軍。吳軍競來環擊,彤與他力戰多時,看看手下垂盡,還是挺槍死鬥,吳兵叫他投降,彤呵聲道:「吳狗!大漢將軍,豈肯降汝?」 說著,複格死吳兵數人,身受重創,力竭捐軀。【死且不朽。】 先主倉皇西奔,後面吳兵窮追,又複大至,乃令將士脫甲塞路,縱火焚甲,斷住追兵。吳兵撥去殘甲,仍然追趕。蜀兵沿路潰散,只剩得騎士百余,尚隨先主,先主長歎道:「我命休了!」 道言甫畢,前面有蜀兵趨至,為首大將,乃是翊軍將軍趙雲,先主方轉憂為喜,忙令他截住吳兵,自引百餘騎,入白帝城。雲本在江州督糧,因見東南火光沖天,不知前軍勝敗,因領兵前來,虧得有此一舉,方得殺退敵兵,保回主駕。此外蜀中將士,多半傷亡。從事程畿,奉命往招水軍,水軍已被吳兵掩擊,逃得精光;畿乘得孤舫,溯江徐退。從吏催畿道:「追兵將至,何不速駛?」 畿慨然道:「君辱臣死,我豈可畏死偷生?」 既而吳兵果到,圍住畿船,畿拔劍自刎。【足與傅將軍並光蜀史。】尚有蠻王沙摩阿,挈眾從蜀,亦至戰死。余如蜀將杜路劉寧等,窮蹙投吳;鎮北將軍黃權,被吳兵截斷,卻引兵投魏去了。 魏主曹丕,聞蜀兵連營七百里,知蜀必敗,群臣問為何因,丕與語道:「劉備不曉兵機,豈有連營七百里,尚可拒敵?兵法有言:『包、原、隰、險、阻而成軍,必為敵擒。』江東捷書將至了。」 過了七日,吳果呈入捷書,丕卻令吳送子入質,吳置諸不答。丕即命曹休等出洞口,曹仁出濡須,曹真等圍南郡,三路兵約有數萬,同時攻吳。【前可攻而不攻,至此乃欲攻吳!丕亦徒知料人,不能察己。】吳兵既得勝蜀,欲進攻白帝城,陸遜獨下令班師,適值彝陵圍解,孫桓來見陸遜,遜慰勞一番,桓語遜道:「前因公連日不救,未免滋疑,今始知公調度有方,終得破蜀,但何故不乘勝進攻呢?」 遜答語道:「曹丕外托助我,內實謀我,我若窮兵入蜀,必為所算。」 乃收軍東歸。將返荊州,果聞魏兵三路進攻,當即飛報孫權,遣將防堵。權已聞知消息,使將軍呂范等,率水師拒曹休,諸葛瑾拒曹真,朱桓拒曹仁,決意與魏絕好,改元黃武,臨江把守。曹丕聞吳抗命,也自許昌督師南下,接應三路兵馬。劉曄複諫阻道:「吳方破蜀,上下齊心,況複襟江帶湖,到處可守,不如緩攻為是。」 丕不肯從,竟引軍至宛城,忽接得探馬來報:曹休出兵洞口,頗得勝仗,嗣由吳軍援應,休被殺敗,只好退回。丕方才驚訝。旋又有人報稱曹仁敗還,部將常雕陣亡,王雙被擒,丕更覺心驚。只有曹真一路,圍攻江陵,尚無音響,丕方遣夏侯尚督領水軍,往助曹真。 江陵守兵,適患疫病,吳將諸葛瑾等,不能卻敵,險些兒支持不住;可巧陸遜遣到朱然,帶著舟師萬人,與夏侯尚鏖鬥一場,尚兵敗潰,曹真孤軍失勢,不得不報告曹丕,丕乃懊悵道:「悔不用劉曄言,多事勞師。」 說著,即遣使召還曹真及曹休曹仁兩軍,並還洛陽。吳主孫權,尚恐蜀人報怨,未敢追擊魏兵;且將王雙送還。曹丕樂得示惠,虛言慰諭,自回許昌去了。 且說劉先主奔回白帝城,還想收合餘燼,再行討吳。可奈七千余萬人,死亡大半,潰卒雖然漸集,不過一二萬名,還是焦頭爛額,疲敝不堪,一時如何成軍?惹得先主又悔又恨,又恨又悲。嗣由東吳傳來耗聞,乃是孫夫人得知兵敗,誤傳先主被害,竟瀕江遙祭,投江殉節。【說本《梟姬傳》。】先主本因她無故歸吳,置諸度外,不料她有這般貞烈,未免有情,誰能遣此?遂至懨懨成病,起居不適。 趙雲等請回成都,又不見許;且因白帝城為魚複縣治所,就改縣名為永安,館舍為永安宮。會由吳使至白帝城,報稱孫夫人喪信,並請罷兵息爭。無非因與魏絕交,故有是使。先主含糊答應,也遣大中大夫宗瑋,赴吳報命。惟心中總不能無嫌,終日裡鬱鬱寡歡,忘餐廢寢。 看官試想!劉先主年逾六十,怎能禁得起這般神傷?遷延半年,終致不起,遂召丞相諸葛亮,及尚書令李嚴等,到永安宮,聽受遺命。章武三年二月,亮等到了永安,尚有先主庶子魯王劉永、梁王劉理,一同隨至,俱到先主榻前問安。先主見了諸葛亮,欷歔與語道:「朕不能用丞相言,悔已無及了。」 亮勸慰道:「陛下須善自珍攝,幸勿再憶故事。」 先主道:「命數已終,看來是無可挽回;惟與丞相契合有年,深蒙輔導,乃智短命窮,將成長別,奈何奈何!」 說至此,淚流滿面。亮亦不禁涕下,但見先主精神未敝,不致遽危,故尚忍淚勸解,率眾暫退;只留二王侍側。嗣是逐日入省,就是留居成都的官僚,亦陸續到來請安。成都令馬謖,系侍中馬良弟,良有兄弟五人,並有才名。良字季常,謖字幼常,余亦以常字為號,惟良眉中有白毛,裡諺謂「馬氏五常,白眉最良」。 良奉命撫慰五溪,及猇亭敗後,歸路遽斷,竟至遇害。諸葛亮嘗器重馬謖,特薦為成都令。至是請安已畢,退出行宮,越宿由亮入視,先主顧語道:「馬謖言過其實,不可大用,君宜留意。」 亮應命而退,到了孟夏,先主病已垂危,乃召諸葛丞相等,托孤寄命。正是: 覆轍自知由智短,托孤尚幸得人賢。 欲知劉先主顧命如何,且至下回詳敘。 *==*==* 曹操之敗於赤壁,一驕字致之;劉先主之敗於猇亭,亦未始非誤於一驕耳。夫獻帝之為魏所篡,與關公之為吳所害,皆先主之大仇也。然權其輕重,則仇魏為先,而仇吳為後,趙雲之諫,最明大義。就使志欲報吳,但命一二將東出可也。乃孤注一擲,連營七百里,曠日持久,卒敗于陸遜之手,雖曰天命,豈非人事?且無猇亭之敗,先主或尚得永年,亦未可知。 或謂諸葛公坐守成都,既不能出救關公,又不能出救先主,陳壽謂其將略非所長,並非刻論;是說也,餘亦疑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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