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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七回 愎諫招尤呂布殞命 推誠待士孫策知人(2)


  且說孫策既略定江東,即與袁術分張一幟,為獨立計。至袁術僭號,策致書與術,責他不忠。術大失所望,愁沮成疾,但未肯取消帝制;終致策與術絕交,上表獻帝,自陳心跡。曹操稱策為猘兒,欲加籠絡;特使議郎王輔,齎詔東行,拜策為騎都尉,襲爵烏程侯,領會稽太守,使討袁術。策受命後,複遣張紘赴許,貢獻方物。操又表策為討逆將軍,進封吳侯;留張紘為侍御史,且征還前會稽太守王朗,使為諫議大夫。

  策已得榮封,聲望日隆,江東人士,陸續趨附,得眾數萬;因令周瑜還鎮丹陽。適袁術令從弟胤為丹陽太守,接替周尚後任。尚為瑜從父,既已卸職,便邀瑜同返壽春,瑜不得不從。尚引瑜見術,術看他儀錶非凡,欲令為將;瑜獨固辭,但自求為居巢長,術未識瑜意,當即依允。

  瑜即日辭行,到了居巢,聞得臨淮人魯肅,慷慨好施,就率數百人往訪,乘便貸糧。【實是試肅。】肅一見傾心,便指家中儲米兩囷,分贈與瑜,每囷約三萬斛;瑜以為與肅初會,便得他一囷厚贈,益信肅名不虛傳,遂握手論交,訂為知己,方才告辭。

  肅別瑜後,忽接袁術使命,令署東城縣長,他陽為拜受,潛挈家中老幼,及同志少年百余人,竟詣居巢,就瑜商議。瑜問明來意,即呼肅表字道:「子敬與我同意,我亦知術終無成,故乞得此差,以便東行。」

  說著,即棄官整裝與肅渡江,使肅家留居曲阿舊宅,自偕肅往見孫策。策聞瑜複至,親出迎瑜;瑜導肅相見,策與談數語,亦知肅非常人,改容敬禮,且授瑜為建威中郎將,給兵二千人,騎五十匹,使偕肅出屯牛渚營;自領兵往討丹陽賊帥祖郎,親與搏戰,活擒歸營。

  郎匍伏謝罪,策微笑道:「我前在曲阿,被爾無端掩襲,砍破馬鞍,今被我擒來,本應處死;但自念創軍立業,不宜記嫌,爾誠能自知前過,我當赦汝!不必驚慌。」

  郎接連叩頭,情願投誠。策即命釋縛,署為門下賊曹。緝賊之官。

  會聞劉繇舊將太史慈,竄居蕪湖山中,結眾數千人,自稱丹陽太守,出略涇縣,號召山越,欲與劉繇復仇,策複提兵往討,連戰數次,未能得手;嗣至勇裡設伏,誘慈入險,才得將慈執住。

  策親與解縛,笑握慈手道:「尚記得神亭時麼?若爾時為卿所獲,可相害否?」

  慈亦笑答道:「也未可知。」

  策大笑道:「今當與君同休戚,幸卿毋嫌!」

  說著,即攜慈入,延令上坐,諮問進取方法。慈謙讓道:「破軍之將,何足論事?」

  策婉駁道:「昔韓信得李左車,諮詢大計,終得成功;今策欲向卿決疑,願卿勿辭!」【惟能虛心用人,才為英雄。】

  慈乃說道:「劉軍新破,士卒離心,若至四散,恐難複聚,愚意欲出撫餘眾,引為公助,未知公可相信否?」

  策起謝道:「這正為策所深願,明日日中,望卿歸來。」

  慈應聲即去。

  諸將進諫道:「太史慈如何縱去?恐明日必不復還。」

  策搖首道:「子義乃青州名士,素尚信義,決不相欺。」【能知人,方能用人。】

  諸將似信非信。到了次日,策預備酒食,立竿候影,影至日中,太史慈果挈眾歸報。策下座相迎道:「卿真信人,不負策一番賞識呢!」

  遂命左右搬出酒肴,與共歡飲,至暮方散。越宿即署為門下督,使與祖郎同作前驅,班師還吳。嗣聞劉繇轉奔豫章,得病身亡,余眾萬餘人,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,歆尚未敢受;策即進太史慈為折衝中郎將,遣令前往招安。

  且語慈道:「劉繇受命朝廷,名正義順,我非敢與繇相抗,只因我先君遺眾數千,盡屬袁公路,不得不借此索兵,進據曲阿;我本遣從兄賁往守豫章,終因朝廷簡授華子魚,留賁不遣。【子魚即華歆字,孫賁為豫章太守,由策所授,事見七十五回;至此借策敘明前後,方不至矛盾。】公路僭逆,我即與絕交,可見我非真叛漢,不守臣節。今劉繇遽亡,恨我不及與他面辯;今繇子在豫章,未知華子魚待遇如何,亦未知舊部肯否相依?卿可往宣我意,慰諭該部。該部願來,便與同來,不願來亦聽彼自便,並看華子魚能否撫民?一切勞卿裁奪,需兵若干,也由卿自酌罷!」

  慈答說道:「將軍量同桓文,宥慈死罪,慈當盡死報德;今奉命往撫,並非與爭,兵不宜多,多兵反使滋疑,數十人便足敷用了!」

  說罷,即出外治裝,隔宿起行。程普等進言道:「慈若出使,必北去不還!」

  策慨然道:「子義舍我,將依何人?」

  知彼知己。翌晨為慈送行,親至昌門餞別,把腕與語道:「何時可還?」

  慈答稱約六十日。兩下分手,一出一歸,左右尚謂遣慈非計。

  策作色道:「諸君勿複言,我知子義不輕然諾,行必踐言,何至負我?」

  已而兩月屆期,慈果回吳,報稱華子魚無他方略,但期自守。策拊掌大笑道:「我亦料子魚不過如此。」

  轉眼間已是建安四年,策正擬出兵西略,可巧袁術病死江亭,策揚眉吐氣道:「袁皇帝也病死麼?」

  不意上下數千年,有兩個袁皇帝。究竟袁術如何病死,當時由策使人探明;小子也正好隨筆補敘。

  自袁術僭號稱尊,驕盈益甚,後宮數百,皆服綺羅,饜粱肉,獨未肯贍給窮民。故司隸馮方家眷,避亂揚州,有女甚美,為術所羨,就令吏士強取入宮,列作嬪嬙,寵倖無比。後宮諸婦,各相妒忌,竟將馮女扼死,懸諸廁梁。術還道她別懷抑鬱,投繯畢志,當即慟哭一場,厚禮喪葬。

  嗣是悼亡益甚,釀成心疾;又因孫策不肯相助,引為深憂,再加將士屢敗,糧食告空,不得已毀去宮室,走向灊山,奔依部將雷薄、陳蘭。誰知兩將已有貳心,把他拒絕,士卒又沿途離散,害得他憂惶迫切,不知所為;乃遣使至冀州,願將帝號讓與袁紹。紹子譚方為青州刺史,寄書迎術。

  術改轅北往,道出徐州,偏有大軍截住;探明何事,乃是劉備奉曹操令,在此邀擊,自知不足敵備,慌忙退還。那後軍輜重,已被備軍奪去,沒奈何欲南歸壽春,行至江亭,距壽春尚八十裡。

  時當盛暑,糧餉皆絕,只剩麥屑三十斛,分給隨從,供不敷求,自己但食粗糲,不能下嚥,欲乞蜜漿止渴,又無所得,不由的大呼道:「袁術袁術!奈何至此?」

  說到此語,胸前作惡,哇的一聲,嘔出許多狂血,接連不已,竟至鬥餘,倒斃床上。一場皇帝夢至此告終。妻子等撫屍哭罷,草草棺殮,攜櫬奔廬江,欲依太守劉勳。前廣陵太守徐璆,聞得術有傳國璽,糾眾還截,迫將玉璽繳出,方准過去。術妻無法,出璽付璆。【一報還一報。】璆始引眾退去,自赴許都獻璽,得拜高陵太守。一代國寶,總算是仍還故主,可惜也不能久有了!【為曹氏篡漢伏筆。】

  廬江太守劉勳,本為袁術部將,術家來奔,當然收納,又招集袁術部曲,得數萬人,兵勢頗盛,苦未足食。事為孫策所聞,正好乘間西略;便召周瑜為中護軍,部署兵馬,即日起行。

  瑜獻計道:「劉勳新得術眾,若與交戰,必費兵力;最好是勸他往取上繚;上繚豪民,各自舉帥,擁糧甚多,勳必垂涎。待他往取,我借出討黃祖為名,乘虛掩入,一舉可得廬江了!」

  策聞言大喜,即遣使齎書與勳,加贈珠寶。果然勳利令智昏,出攻上繚,策與瑜倍道進兵,行抵石城,令從兄賁輔兩人,率兵八千,往屯彭澤,截勳歸路;自偕瑜領兵二萬人,往襲皖城。皖城為廬江治所,因勳他出,守兵不多,驀聞策兵到來,並皆駭散。

  策得長驅入城,擄住劉勳妻子,就是袁術家屬,亦盡作俘囚,部眾除潰走外,統皆投降;惟策素嚴軍律,不許殘掠,所有術勳兩家妻小,均令釋放,仍加撫養,餘如子女玉帛,概不妄取。獨訪得喬公二女,皆有國色,因遣人禮聘,得邀喬公允許,送入一對姊妹花;策納大喬,瑜納小喬。小子有詩詠二喬道:

  兩英雄配兩嬋娟,作合天成算有緣,
  可惜郎君皆不壽,紅顏自古福難全。

  郎才女貌,諧成伉儷,當然兩情相愜,恩愛纏綿。嗣複接得孫賁捷報,已經擊走劉勳,真是喜氣重重,無求不遂了!

  欲知孫賁戰勝後事,待至下回敘明。

  *==*==*

  呂布之勇,足以敵曹操,而智謀之不逮操也遠甚!操之圖布也久矣!督師東來,目無呂布;但布若能用陳宮之計,內外呼應,犄角相援,則操亦未必有成;就使挫失,布在城外,亦可遠走,何至為操所擒乎?乃始則被惑於婦人,繼則見嫌於部將,虎為人縛,搖尾乞憐,嗟何及哉!劉備之勸操殺布,亦知布之反復圖己,終為後患,故借丁原董卓事以曉操;而布乃死,而備乃得去一害,是固非徒為操計也。

  孫策繼承父志,略定江東。而于祖郎之不報宿嫌,已昭大度;至擒太史慈於勇裡之間,更能釋縛周諮,坦然相與。一遣慈而不疑,再遣慈而仍不疑,慈固信士,然何莫非由策之推心置腹,有以致之。用人如策,乃足使人效死,袁術反是,宜其失猘兒之心,身死江亭,終為人笑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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