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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元舅召兵泄謀被害 權閹伏罪奉駕言歸(2)


  張讓、段珪等,見進入宮,早已動疑,潛遣私黨躡蹤隨入,伏壁聽著,具聞何進語言,當即返告讓、珪,讓、珪遂悄悄定計,又令私黨數十人,各懷利刃,分伏嘉德殿門外,且詐傳太后詔命,召進議事;進還道太后依議,貿然竟往,甫入殿門,已由張讓等待著,指進發言道:「天下擾擾,責在將軍,怎得盡歸罪我儕?從前王美人暴歿,先帝與太后不協,幾致廢立,我等涕泣解救,各出家財千萬為禮,和悅上意始得挽回;【事見前文。】今將軍不憶前情,反欲將我等種類,悉數誅滅,豈非太甚?現在我等也不能再顧將軍,賭個死活罷了!」【無瑕者,乃可戮人,進亦太不自思。】

  進無言可對,瞿然驚起,離座欲出,讓哪裡還肯放過?招呼伏甲,洶洶直上,尚方監渠穆,拔刀爭先,奮力砍進,進手無寸鐵,如何招架,竟被渠穆砍倒地上,再是一刀,梟落首級。【自尋死路,怎得不死?】

  段珪就擅寫詔敕,命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,少府許相為河南尹,罷去袁紹王允兩人;這偽詔頒示尚書,各尚書不免生疑。

  盧植與進有舊,更為驚愕,急至宮門外探信,且請大將軍出宮共議,不料宮內有人大呼道:「何進謀反,已經伏誅!」聲才傳出,即擲出一個鮮血淋淋的頭顱,植慌忙審視,正是進首,當即俯首拾起,馳入大將軍營中,取示將士,將吏吳匡張璋,且悲且憤,揮兵直指南宮;就是袁紹亦已聞變,立遣從弟虎賁中郎將袁術,往助吳匡、張璋。

  宮門盡閉,由中黃門持械守閤,嚴拒外兵,袁術等在外叫駡,迫令宮中交出張讓等人,好多時不見影響,天已垂暮,索性在青瑣門外,放起火來,火勢猛烈,照徹宮中。張讓等也覺驚心,入白太后,只言大將軍部兵叛亂,焚燒宮門,太后尚未知進死,驚惶失措,當被讓等掖住太后,並劫少帝陳留王,及宮省侍臣,從複道往走北宮。

  尚書盧植,早已料到此著,擐甲執戈,在閤道窗下守候,遙見段珪等擁逼太后,首先入閤,便厲聲呼道:「珪等逆賊,既害死大將軍,還敢劫住太后麼?」

  珪乃將太后放鬆,太后急不擇路,就從窗外跳出,植急忙救護,幸得免傷。始終難免一死,何如死在此時?是時袁術吳匡張璋等,已攻入南宮,搜誅閹豎,止得小太監數名,殺死了事,獨未見常侍黃門等人。適值袁紹趨至,術等具述情形,紹即與語道:「逆閹雖眾,今日已無生路,逃將何往?惟樊陵許相兩人,甘為逆黨,不可不除!」

  說著,即矯詔召入樊陵許相,一併處斬,可巧車騎將軍何苗,也聞警馳來,紹即與潛赴北宮,行抵朱雀闕下,兜頭碰見中常侍趙忠,立由紹麾眾拿下;忠自北宮前來探視,冤冤相湊,被紹拘住,自然叱令梟首。忠見何苗在旁,還想求救,淒聲呼語道:「車騎忍見死不救麼?」

  苗雖未答說,卻已側目向紹,似有欲言不言的苦衷,無非為他平日饋遺。待至忠首砍落,更不禁露出慘容。吳匡等素怨何苗不與乃兄同心,且見他形色慘沮,越覺可疑,遂傳語部兵道:「車騎與殺大將軍,吏士能為大將軍報仇否?」

  道言未絕,眾皆應命,當即把苗抓去,砍作兩段,棄屍苑中。【兄弟同死,可謂兩難!】紹尚想攔阻,已是不及,乃引眾突入北宮,關住大門,分頭搜尋閹黨,見一個,殺一個,見十個,殺十個,無論老少長幼,但看他頦下無須,盡行殺斃,接連殺至三千餘人;有幾個本非宦官,只因年輕須少,也被誤殺,同做刀下鬼奴。【想是與閹黨同命,應該同日致死。】

  只張讓、段珪諸權閹,尚未伏誅,料他伏處內宮,守住太后少帝陳留王,於是引兵再進,深入搜查;惟何太后孑身留著,餘皆不見,至問及太后,太后亦不甚明悉,但言尚書盧植,救我至此,盧尚書向我說明,皇帝兄弟,被張讓等劫出宮外,不知何往,現盧尚書已保駕去了。

  紹乃仍請何太后攝政,並派官吏往追少帝陳留王。究竟少帝陳留王兩人,被張讓等劫往何方?原來張讓、段珪,因外兵已入北宮,勢難再留,乃與殘兵數人,劫迫少帝兄弟,步出北門,夜走小平津;公卿無一相從,連傳國璽都不及攜取。到了夜半,才由尚書盧植,及河南中部掾閔貢,相繼趕來,貢手下帶得步卒數人,既謁過少帝兄弟,便叱責張讓、段珪道:「亂臣賊子,尚想逃生,我今日卻不便饒汝了!」

  說著,即拔劍出鞘,信手亂揮,劈倒了幾個閹奴;獨張讓、段珪,陪立少帝左右,急切無從下手,因用劍鋒指示,勒令自殺;讓與珪無力抗拒,沒奈何向帝下跪,叩首泣辭道:「臣等死了,願陛下自愛!」

  語罷起身,見前面便是津涯,因急走數步,一躍入水,隨波漂去。【這真叫做濁流了。】

  貢見讓、珪等皆死,乃與盧植扶住少帝兄弟,覓路趨歸。少帝與陳留王向在宮中撫養,年齡尚稚,從未走過夜路,並且滿地荊棘,七高八低,天色又黑暗得很,雖是有人扶著,尚覺得步步為難;幸有流螢三五成群,透出微光,飛到身旁好似前來導引,因此尚見路影,躑躅南行。

  約走數裡,路旁始有民家,門外置有板車,下有輪軸,閔貢瞧著,便令隨卒取車過來,也無暇敲門問主,就請少帝兄弟,並坐車上,由步卒在後推輪,慢慢兒行到雒驛,聽得驛中柝聲,已轉五更,天空中霧露迷蒙,少帝等又皆困倦,料難再行,才就驛舍中留宿。

  俄頃便已天明,盧植先起,面白少帝,願赴召公卿,來此迎駕,少帝當然依議,植即辭去。閔貢以驛舍不便久留,也即動身,驛舍中只有兩馬,一馬請少帝獨坐,貢與陳留王共坐一馬,出舍南馳;方有朝中公卿,陸續趨到,扈駕同趨。經過北邙山下,忽見旌旗蔽日,塵土沖天,有一大隊人馬到來,截住途中,百官統皆失色,少帝辯更覺驚慌,嚇得涕淚交流,不知所措。【驚弓之鳥。】嗣見旌旗開處,突出一員大將,眉粗眼大,腰壯體肥,穿著滿身甲胄,徑至駕前,群臣驚顧,並非別人,乃是前將軍董卓,稍稍放心。【慢著。】

  卓本在夕陽亭候命,經袁紹偽書敦促,因引兵再進,至顯陽苑,望見都中火起,料有急變,便夤夜趲程,馳抵都城西偏,天已破曉,探悉公卿前去迎駕,因亦移兵北向,往迓少帝;可巧在北邙山前相遇,就躍馬進謁。陳留王見帝有懼色,傳詔止卓,當由侍臣向前,高聲語卓道:「有詔止兵!」

  卓張目道:「諸公為國大臣,不能匡正王室,至使乘輿搖盪,卓前來迎駕,並非造反,為什麼反要禁阻呢?」

  侍臣無語可駁,乃引卓謁帝。帝驚魂未定,好似口吃一般,不能詳言,還是陳留王從容代達,撫慰以外,並略述禍亂原因,自始至終,無一失言。【小時了了,大未必佳。】

  卓暗暗稱奇,隱思廢立,面上尚不露聲色,即請御駕還宮。

  先是京師有童謠雲:「侯非侯,王非王,千乘萬騎上北邙。」至是果驗。

  及少帝還宮後,即日頒詔,大赦天下,改光熹年號為昭寧,只傳國璽已經失去,查無下落。【漢已垂危,還要甚麼傳國璽?】

  騎都尉鮑信,前奉何進差遣,從泰山募兵還都;既見時局大變,就往白袁紹道:「董卓擁兵入都,必有異志,今不早圖,必為所制,可乘他新至疲勞,乘隙捕誅,除去此獠,國家方有寧日呢!」

  紹憚卓多兵,且因國家新定,未敢遽發,免不得語下沈吟,信長歎數聲,拱手告退,仍引還所招新兵,棄官歸裡。小子有詩詠鮑信道:

  良謀不用便還鄉,智士見機倖免殃;
  若使後來常匿采,沙場未必致身亡。

  鮑信戰死兗州,事見後文。

  袁紹不敢誅卓,卓遂肆行無忌,欲逞異圖。究竟卓如何橫行,待至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何進之謀誅宦官,反為所害,其事與竇武相同,而情跡少異。武之失,在於輕視宦官;進之失,則又在重視宦官。輕視宦官,故有臨事出閤之疏,為人所制而不之覺;重視宦官,故有馳檄召兵之誤,被人暗算而不之防,要之皆才略不足,優柔寡斷之所致耳。且與武同謀者為陳蕃。蕃以文臣而致敗,敗在迂拘;與進同謀者為袁紹,紹以武臣而致敗,敗在粗豪。

  然蕃死而紹不死,卒得殲滅閹豎二千人,此由若輩惡貫已盈,必盡殲乃可以彰天罰,天始假手紹等,使之屠戮,非真視蕃為少優也。況引狼入室,紹實主謀,鮑信進誅卓之方,猶不失為中計,而紹又不能信從;紹非特害進,並且覆漢,其罪亦彌甚矣!若太后少帝及陳留王,被劫宦官,幾瀕於死,婦人小子,知識愚蒙,任人播弄,尚不足怪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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