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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回 導後進望重郭林宗 易中宮幽死鄧皇后(1)


  卻說黃瓊歿後,會葬至六七千人,就中有一儒生,行至塚前,手攜一筐,從筐中取出絮包,內裹幹雞,陳置墓石,再至塚旁汲水,即將幹雞外面的絮裹,漉入水內,絮本經酒漬過,入水猶有酒氣,當下取絮酬墓,點點滴滴,作為奠禮;複向筐內探出飯包,借用白茅,然後拜哭盡哀,起身攜筐,掉頭竟去。會葬諸人,先見他舉動異常,不便過問,惟在墓旁斂坐默視,到了該生去後,方交頭接耳,猜及姓名。

  太原人郭泰,首先開口道:「這定是南昌高士徐孺子呢!」

  陳留人茅容,素善高談,便應聲道:「郭公所言,想必無訛;容當追往問明便了!」

  說著,即據鞍上馬,向前急追,約行數裡,果得追及,問明姓氏,確系徐稚,表字孺子。容便沽酒設肉,與為賓主,兩人小飲頗酣,性情款洽。容乘間談及國事,稚微笑不答;惟問至稼穡,方一一相告。待至飲罷,彼此起身揖別,稚始與語道:「為我謝郭林宗,【泰字林宗。】大樹將顛,非一繩所能維,何必棲棲皇皇,不遑寧處呢?」【見識獨高。】

  容即返告郭泰,泰不首道:「孺子為人,清廉高潔,饑不可得食,寒不可得衣,今為季偉飲食,明是視為知己,刮目相看;若不答國事,便所謂智可及,愚不可及哩!」

  看官聽說,這季偉就是茅容表字,容家居陳留,年至四十餘,在野躬耕,與同儕避雨樹下,眾皆蹲踞,惟容整襟危坐,郭泰適過道旁,見容造次盡禮,就揖容與語,借著尋宿為名,意欲寓居容家;容坦然允諾,留泰歸宿。黎明即起,殺雞為黍,泰總道是餉客所需,未免過意不去,哪知容是殺雞奉母,及與泰共餐,只有尋常菜蔬,未得一蹠。泰食畢與語道:「君真高士,郭林宗尚減牲縮膳,儲待賓客,君乃孝養老母,好算是我良友了!」

  因勸令從學,終成名士。泰明能知人,素好獎引士類,後進多賴以成名。钜鹿人孟敏,嘗負甑墮地,不顧而去,可巧泰與相值,召問敏意,敏直答道:「甑已破了,回顧何益?」

  泰見他姿性敏快,亦勸令遊學,果得成名。陳留入申屠蟠,九歲喪父,哀毀過禮,服闋猶不進酒肉,約十餘年;當十五歲時,聞得同郡孝女緱玉,為父報仇,殺死夫從母兄李士,被系獄中,他即邀集諸生,替玉訟冤道:「如玉節義,足為無恥子孫,隱加激勵;就使不遇明時,尚當旌表廬墓,況一息尚存,遭際盛明,怎得不格外哀矜呢?」【頗有俠氣。】

  外黃令梁配,覽書感動,乃減玉死罪,但處輕刑。鄉人稱為義童。惟因家世貧賤,不得已傭作漆工,泰聞蟠義俠有聲,特往與相見,假資勉學,蟠遂得以經藝名家。此外教授子弟,不下千人,惟不願出仕,故太尉黃瓊等,屢次辟召,泰終不應。有人從旁勸駕,泰喟然道:「我夜觀乾象,晝察人事,天已示廢,如何再能支持呢?」

  話雖如此,但尚周遊京邑,誘掖後進,不遺餘力。

  時有蒲亭長仇香,以德化民,嘗令子弟就學,期年大化;有頑民陳元不孝,被母告發。香親至元家,為陳人倫孝行,反復曉諭,元不禁感泣,立誓悔過,終為孝子。考城令王奐,聞香賢名,召為主簿,且與語道:「君在蒲亭,使陳元不罰而化,政績可嘉;但古人有言:『嫉惡如鷹鸇。』君得毋尚少此志麼?」

  香答說道:「鷹鸇究不若鸞鳳,香所以不願出此哩!」

  奐歎息道:「枳棘非鸞鳳所棲,百里非大賢所駐;今日太學諸生,曳長裾,蜚聲譽,皆不若主簿,何苦鬱鬱居此,埋沒一生?」

  香辭以無資,奐持捐俸一月,遣令入都。栽培名士,當效郭王。香既進太學,與同郡符融毗連鄰舍。融性喜交遊,賓客不絕,見香閉門自處,便乘暇過語道:「京師為人文淵藪,英雄四集,君奈何不與結交?」

  香聞言正色道:「天子設太學,難道使諸生徒騁游談麼?」

  說得符融嗒然若喪,俯首趨出。既而融轉告郭泰,泰投刺往訪,與談數語,當即起拜道:「君足為泰師,不止為泰友哩!」

  嗣香學成歸裡,仍然杜門謝客,無心仕進,隱居終身;惟泰往來如故,雖系屠沽卒伍,向他問業,無不收受。陳國童子魏昭,慕泰重名,踵前相請道:「經師易遇,人師難求,願為先生供給灑掃!」

  泰即令為弟子,隨時指導,旋即成材。扶風人宋果,行為粗暴,太原人賈淑,性情險惡,皆經泰曲示裁成,化為善士。因此遠近景仰,無不歸懷。泰嘗至陳梁間,途中遇雨,巾墜一角,時人乃故意仿效,號為林宗巾,可見得人心向慕,遠近從同了。前光祿勳主事範滂,與泰相識,或問範滂道:「郭林宗究系何等人?」

  滂應聲道:「隱不違親,貞不絕俗;天子不得臣,諸侯不得友。此外非我所敢知呢!」

  後來泰丁母憂,悲戚過甚,竟至嘔血,杖而後起,出視廬前,見有生芻一束,置諸地上,因即問明旁人,才知有人弔喪,置芻自去。當下因感生慨道:「這又是徐孺子所為!《詩經》有雲:『生芻一束,其人如玉。』我有何德,足以當此?」

  其實徐稚寓意,仍教他蟄居空谷,毋致縶維的意思。就是徐稚前祭黃瓊,亦無非追懷舊誼,自表餘情,並不是慕瓊勳名,來趕這場熱鬧。從前瓊在家授徒,稚輒過訪經義,及瓊備曆顯階,卻絕跡不赴,瓊遣吏辟召,亦俱謝絕。他如陳蕃為豫章太守時,懸榻待稚,稚間或往來;【見前文。】嗣聞蕃入為尚書令,也不復往謁;蕃將稚名登諸薦牘,又屢征不起,蕃卻在朝多年,屢退屢進,平時輒因事匡諫,往往未見施行。【無道則隱,何不效徐孺子?】

  先是侍中爰延,在宮值差,桓帝嘗問延道:「卿視朕為何如主?」

  延以中主相對,桓帝又問為何因,延複說道:「尚書令陳蕃,任事即治;中常侍黃門,與政即亂;臣故知陛下可與為善,可與為非。」【論頗平允。】

  桓帝雖隨口稱善,進延為五官中郎將,但究不能重任陳蕃。會因客星經犯帝座,延又勸桓帝任賢去邪,終不見從,延稱病引去;蕃仍守原職,未聞乞休。及調任光祿勳,正值車駕出幸河南,校獵廣成苑中,陳蕃上疏諫阻,略言時當三空,不應畋遊,三空是田野空,朝廷空,倉庫空,卻是確中時弊,並非虛言;偏桓帝遊興方濃,未肯中止,再加一班左右近臣,巴不得乘輿出幸,好乘此予取予求,自飽欲壑。於是奉駕南行,沿途需索,不可勝計,到了罷獵回宮,已皆貪囊充牣,喜躍而歸。【小人無一不貪財。】

  太尉劉矩,司空劉寵,俱因災異相尋,坐譴免官,司徒種暠,又複病歿,桓帝特進太常楊秉為太尉,衛尉許栩為司徒,周景為司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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