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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回 秘大喪還宮立幼主 誅元舅登殿濫封侯(2)


  閻顯時在禁中,聽報順帝即位,驚愕失措,不知所為。實是沒用的東西。小黃門樊登,見顯雙眉緊蹙,跼蹐不安,便向前獻計,勸即用太后詔旨,傳入越騎校尉馮詩,虎賁中郎將閻崇,守住朔平門,調兵禦變。顯如言頒詔,當即來了校尉馮詩,閻太后授詩符印,且與語道:「能得濟陰王,封萬戶侯;得李閏封五千戶侯。」

  詩受印即出。顯尚慮詩兵寥寥,特使樊登與詩偕行,至左掖門外號召吏士。哪知詩陽奉陰違,一出禁門,遽將樊登格殺,揚長自去。衛尉閻景聞報,急從省中還至外府,召集衛兵數百人,欲進盛德門。孫程傳順帝詔敕,令尚書郭鎮,引羽林軍出捕閻景。鎮方臥病,聞命躍起,立刻點齊值宿羽林軍,趨出南止車門,兜頭碰著閻景,便揚聲說道:「閻衛尉下車聽詔!」

  說著,即一躍下馬,持節宣讀詔書。景不肯下車,且怨叱道:「這詔從何而來?」

  一面說,一面即拔劍出鞘,來斫郭鎮。鎮眼明手快,早已閃過一旁,掣出佩劍,剌入車中,喝一聲著,景即從車中撲出,一個斤斗,仰墮地上。鎮左右各持長戟,雙管齊下,叉住景胸,因即將景擒住。景兵統皆潰散。當由郭鎮送景入獄,景已受重傷,夜分即死。

  越宿辰刻,複遣使入宮,向閻太后索取璽綬。閻太后無可如何,不得不將璽綬交出,轉呈順帝。順帝既得璽綬,便出禦嘉德殿,使侍御史持節收系閻顯,及顯弟耀晏,一併下獄,各處死刑;並將閻太后遷居離宮。又是一貴戚推翻,報應何速?尚書令劉光等,乘機上奏道:

  昔孝安皇帝聖德明茂,早棄天下,陛下正統,當奉宗廟,而奸臣交構,遂令陛下龍潛藩國,群僚遠近,莫不失望。天命有常,北鄉不永;漢德盛明,福祚孔章。近臣建策,左右扶翼,內外同心,稽合神明。陛下踐祚,奉遵鴻緒,為郊廟主,承續祖宗無窮之烈,上當天心,下饜民望。而即位倉猝,典章多缺,請條案禮儀,分別具奏,臣等不勝待命之至。

  未幾即有複詔頒出,准如所請,令有司參考舊議,規定新制。一面開南北宮門,撤銷屯兵,大封功臣。詔書有雲:

  夫表功錄善,天下之通義也。故中常侍長樂太僕江京、黃門令劉安、鉤盾令陳達,與故車騎將軍閻顯兄弟,謀議惡逆,傾亂天下,中黃門孫程王康、長樂太官丞王國等,懷忠憤發,戮力協謀,遂歸滅元惡,以定王室。《詩》不雲乎?「無言不仇,無德不報」。程為謀首,康國協同,其封程為浮陽侯,食邑萬戶;康為華容侯,國為酈侯,各九千戶;中黃門黃龍為湘南侯,食邑五千戶;彭愷為西平昌侯,孟叔為中廬侯,李建為複陽侯,各四千二百戶;王成為廣宗侯,張賢為祝阿侯,史泛為臨沮侯,馬國為廣平侯,王道為范縣侯,李元為褒信侯,楊佗為山都侯,陳予為下雋侯,趙封為析縣侯,李剛為枝江侯,各四千戶;魏猛為夷陵侯,食邑二千戶;苗光為東阿侯,食邑千戶。朝廷量功加賞,無偏無私,爾眾侯其因功加懋,毋忽朕命!

  看官記著:這就叫做十九侯。前時竇氏伏法,封侯唯一鄭眾,食邑只千五百戶,已為有識所憂;此次多至十九人,推孫程為首功,封邑竟至萬戶,閹人得志,無逾此時。從此漢朝與宦官共天下,眼見得貽禍無窮,不亡不止了!【扼要語。】

  李閏先未預謀,故不得加封。孫程且遷官騎都尉,並得了許多金銀錢帛的賞賜;就是王康以下,亦量予金帛有差。做著一注大買賣。又詔諭司隸校尉,除閻氏兄弟及江京等私親外,悉從寬貸。用王禮葬北鄉侯,起來歷為衛尉。赦免王男邴吉等家屬,盡令還京,各給錢幣。

  光祿勳祋諷、宗正劉褘、侍中閭邱弘等,均已去世,諸子皆選入為郎;侍中施延陳光趙代,及大中大夫朱倀等,皆見拔用。後至公卿,安平人崔瑗,前由閻顯辟為掾吏,見顯迎立北鄉侯,有失眾望,免不得代為寒心,意欲乘間諫顯,勸他改立濟陰王,捕誅江京劉安陳達等人。怎奈顯終日沈醉,始終不得進言,乃告長史陳禪,邀與共入求見。禪恐難挽回,遲疑未決,遂致瑗孤掌難鳴。

  遷延了好多日,閻氏果敗,瑗亦坐斥,門人蘇祗,欲上書陳述前情,替瑗解免,瑗止令勿為。陳禪已進署司隸校尉,召瑗與語道:「君何不聽門生上書,乃自甘坐廢呢?」

  瑗答說道:「前時雖有此論,未曾舉行,譬如兒女子屏人私語,怎得當真?願使君不復出口,瑗從此告辭了!」

  說畢遂行,還至安平,杜門絕跡。州郡聞他狷介,再行辟舉,屢征不起,韜晦終身。惟楊震門人虞放陳翼,聞知樊豐周廣等誅死,卻回憶師恩,詣闕陳書,追訟震冤。朝右亦共稱震忠,乃下詔除震子牧秉為郎,震有五子,牧秉最為著名,事見後文。賜錢百萬,許將遺柩改葬華陰潼亭,遠近親友,俱來會葬。

  先期十餘日,有大鳥高約丈餘,飛集柩前,俯仰悲鳴,淚下霑地,及安葬已畢,方才飛去。會葬諸人,都為稱奇,郡吏亦舉狀上聞,可巧天災不已,朝廷愈惜震枉死,因敕郡守致祭墓前,祠以中牢,且用詔書代策道:

  故太尉震,正直是與,俾匡時政;而青蠅點素,同茲在藩,《詩》雲:「營營青蠅,止于樊。」【樊藩同義。】上天降威,災眚屢作,爾蔔爾筮,惟震之故。朕之不德,用彰厥咎,山崩棟折,我其危哉?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,魂而有靈,儻其歆享。

  震冤既雪,輿論益伸,時人更為立石墓旁,圖刻大鳥形狀,留作紀念。忠臣義士,到底流芳,比那一班權戚幸臣,死且遺臭,相去不啻天淵呢!後人其聽之。就是如閻後一流婦女,位正椒房,身為國母,也算巾幗中的第一領袖,只為了貪心不足,弄得聲名兩敗,徙居離宮。司隸校尉陳禪,更指斥閻太后生性妒忌,與順帝無母子恩,請再徙居別館,不當複行朝見禮。此議一倡,群臣相率贊成,好好一位太后娘娘,幾乎要貶入冷宮,不見天日了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乾道主剛坤道柔,驕癡妒悍總招尤;
  機關算盡徒增慨,十載雌風一旦休。

  究竟閻太后再徙與否,容至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安帝嗣子,只一濟陰王,閻後先鴆死其母,複及其子,明明立為儲君,乃交譖而廢之,彼且自詡為得計,庸詎知閻氏赤族,已隱兆於此耶?《傳》有之:「眾怒難犯,專欲難成。」閻後之構廢濟陰王,眾怒之所由叢也;迎立北鄉侯,專欲之所由敗也。欲巧反拙,轉利為害,而閻氏亡矣!

  孫程之謀立濟陰王,即為閻氏專政之反動力。閻氏兄弟,固有可誅之罪,特惜其誅閻氏者,不出於三五公卿,而出於十九宦官,宦官得志,禍比外戚為尤烈。十九人同日封侯,漢家之氣運已盡。幸而順帝幼聰,尚能駕馭,故其禍不致遽發耳。然貽謀不臧,終為後世大息,讀史至十九侯受封,已不禁為之長太息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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